年长的那位——镇纪委张书记,猛地一拍桌子,木屑飞溅,厉声喝道:“王建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几位记者双眼放光,相机快门按得像机关枪一样,闪光灯接连亮起,映照出王建国扭曲而惊恐的脸庞。
他彻底慌了,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着刺骨的寒意。
他想辩解,想撒谎,想说这一切都是污蔑,可他的嘴巴就像一个不受控制的叛徒,把他内心深处所有最肮脏的秘密,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
“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有前年村里那片防护林改造项目,我虚报了三十亩的面积,套取了五万块补贴!还有李老四家申请低保,他给我送了两条好烟一箱酒,我才给他办的!还有村东头张寡妇,她儿子上大学我给她卡着助学金证明不盖章,她没办法……”
说到这里,他突然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相机快门清脆的“咔嚓”声,如同丧钟倒计时。
空气中弥漫着风暴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张书记缓缓站起身,那只拍过桌子的手依旧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没有再看状若疯魔的王建国,而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审判,收集着最后的证词。
风暴,并没有在宁静之后才降临。
那诡异的死寂,本身就是风暴的核心。
“控制起来!”张书记的声音如同炸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立刻把王建国控制起来!现场所有录音、录像设备,全部作为证据封存!”
两名年轻干部冲上主席台,一左一右架住王建国的胳膊。
他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呜”声。
他的理智在疯狂尖叫着让他闭嘴,可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言咒之力,却像一个冷酷的法官,要将他所有的罪恶公之于众。
他的嘴巴一旦获得一丝缝隙,那些他最想隐藏的话语便会争先恐后地涌出:
“放开我!你们不能抓我!我跟你们刘副镇长是亲戚!每年给他送的礼……呜……他都知道的……”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王建国自己吓得魂飞魄散,连张书记的脸色都瞬间又黑沉了三分。
他凌厉地扫了一眼旁边脸色发白的另一位干部——正是刘副镇长的秘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问题了,这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而台下的村民,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压抑了十年之久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
“打死他!这个吸我们血的王八蛋!”
“我的低保名额就是被他顶掉的!”
“原来修路款他也贪!难怪那条路一下雨就全是坑!”
张书记拿起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安静!大家都安静!请大家相信政府!相信党纪国法!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成立专案组,彻查王建国的所有问题!凡是与他有关的,一个都跑不了!也请各位乡亲,有序地到村委会登记,提供你们知道的线索和证据!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掷地有声的承诺,总算暂时安抚住了失控的村民。
远处的黑色轿车里,凌笑放下手中不知何时端起的一杯清茶,茶面涟漪微动,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往往披着“合法”与“真实”的外衣。
所以他今天不是在惩罚王建国,而是在修复一种本应存在的秩序。
诚实,不该是奢侈的勇气,而应是最基本的生存底线。
苏雯的声音适时响起:“先生,现场所有音视频资料已被记者同步上传至云端服务器,并有多家媒体转载。本地新闻热搜榜第一位已变更为‘王家村村主任会议现场自曝贪腐’。预计一小时内,该事件将发酵为全市热点。王建国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在舆论的监督下,已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凌笑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不是简单的肉体消灭,也不是粗暴的权力碾压,而是将黑暗置于阳光之下,让规则本身去审判那些玩弄规则的人。
混乱的会场逐渐恢复了秩序。
王建国被强行带离,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依旧在徒劳地捂着嘴,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仿佛已被那无法控制的“诚实”折磨得精神崩溃。
镇里的工作组迅速接管了村委会。
张书记亲自找到了早已看傻了的李经理,语气诚恳而坚定:“李经理,让你们见笑了。是我们镇里的工作没做到位,监督不力,才让这种害群之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我代表镇政府,向你们曙光基金会表示诚挚的歉意。”
李经理紧紧攥着手中的文件,指节泛白。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辆缓缓驶离的黑色轿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黑色轿车缓缓启动,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王家村。
车窗外,工地上已经重新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火热干劲。
焊花四溅,金属撞击声清脆有力,像是新生命的脉搏。
村民们的脸上也不再只有麻木和畏惧,虽然仍带着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希望和解脱。
“先生,王家村的‘规则’已重塑。”苏雯报告道,“预计曙光小学的工期可以提前半个月完成。”
“很好。”凌笑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他:“在这个世界,真相是最容易被掩埋的东西。”
但他今天看到的,是一个人如何被自己的谎言反噬,被长久压抑的正义吞噬。
也许,改变并不需要掀翻一切。
有时候,只需轻轻推一下那扇名为“诚实”的门,黑暗就会自己崩塌。
阳光从来不在远方,它一直藏在每个人不敢开口的那句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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