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玉宸宫内，椒房香暖，烛影摇红。苏玉棠身着特制的霓裳舞衣，以金线银丝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珠翠盈头，流苏摇曳，在铺陈着波斯绒毯的殿中央，随着悠扬的丝竹之声，翩跹起舞。
她身段柔软，舞姿曼妙，每一个回旋，每一个眼神，都经过精心设计，极尽妍态。水袖甩开，如云如霞，裙裾翻飞，似梦似幻。她知道自己最美的角度，最勾人的姿态，此刻更是将十分功力拿出了十二分，务求让座上那位至尊之人，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为了今日这场献舞，她耗费了无数心血。这舞衣是命尚衣局数十名绣娘连夜赶制，这乐曲是请了京城最好的乐师谱写，连殿内熏香，都是挑了最能助兴的暖情香。她不信，在她如此攻势下，陛下还能记得那个躺在揽月轩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然而，高踞主位的褚烨，手中把玩着九龙金杯，目光看似落在殿中那抹旋转的艳丽身影上，眼神却有些涣散，焦距并未真正凝聚。
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在他耳中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模糊而遥远。眼前那翩若惊鸿的舞姿，那媚眼如丝的挑逗，不知为何，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昨夜揽月轩中的画面。
月光下，月微尘那张因高烧而潮红的脸，紧蹙的眉头，被冷汗浸湿的墨发，还有那细微的、压抑着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喘息声……
那么脆弱，那么……真实。
与他平日里那副清冷孤傲、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有那一声模糊的呓语……到底是什么？
褚烨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杯壁上摩挲着，试图驱散心头那抹异样的感觉。他应该享受眼前这绝色的舞蹈，应该沉浸在这温柔乡里，而不是去想一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囚徒！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苏玉棠身上。
她确实很美，艳光四射，如同最炽烈的火焰，能轻易点燃任何男人的欲望。她是这后宫中最懂得如何取悦他的女人，娇媚，顺从，懂得适时地撒娇卖痴，也能在他需要时保持安静。
可此刻，看着她在殿中极力展现自己的魅力，不知为何，褚烨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出她舞蹈中那些刻意的、为了博他欢心而设计的小动作，那些流转的眼波里，算计多过情意。
比起月微尘那双沉寂如古井、即使身处绝境也难起波澜的眸子，苏玉棠这双看似含情脉脉的眼睛，显得如此……浮夸和空洞。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连褚烨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拿一个卑劣的囚徒，来跟他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相比？而且，竟还觉得那囚徒……更……
他猛地灌了一口杯中冰冷的酒液，辛辣的滋味刺激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
“陛下，”苏玉棠一曲舞毕，香汗淋漓，气息微喘，她盈盈拜倒在褚烨座前，抬起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艳若桃李的脸庞，眼波流转，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臣妾这支《霓裳羽衣舞》，可能入得陛下法眼？”
她期待着皇帝的赞赏，期待着他如往常一般，亲自将她扶起，揽入怀中，温言软语。
殿内的乐工、宫人也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褚烨看着伏在脚下的苏玉棠，沉默了片刻。殿内暖香馥郁，歌舞升平，可他只觉得胸口憋闷，仿佛这玉宸宫的空气，都比那揽月轩的冷寂更让人难以呼吸。
他放下酒杯，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爱妃舞姿精妙，有心了。”
只有这干巴巴的一句称赞，没有预期的亲手搀扶，没有温柔的爱抚，甚至连眼神，都似乎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苏玉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心底猛地一沉。她精心准备良久，就换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陛下……”她不甘心，膝行两步，靠近御座，伸出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扯住了褚烨龙袍的衣角，仰起脸，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显得委屈又可怜，“臣妾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忧心不已，特排练此舞，只为博陛下一笑。若……若陛下不喜，臣妾……臣妾……”
她说着，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恰到好处地挂在腮边，我见犹怜。
若是往日，见她如此情态，褚烨少不得要软语安慰一番。但今日，他看着她的眼泪，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厌烦。这眼泪，与月微尘那强忍痛苦的冷汗相比，显得如此……廉价和虚伪。
“朕没有不喜。”褚烨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回，语气依旧淡漠，“只是今日有些乏了。爱妃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竟直接站起身，看也没看僵在原地的苏玉棠一眼，对左右吩咐道：“摆驾，回养心殿。”
“陛下！”苏玉棠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也顾不得礼仪，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褚烨决绝离去的、冰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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