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见人心
那天中午,覃允鹤正在红旗招待所所长李建国的办公室里吃饭。这间办公室不大,墙面有些斑驳,露出底下的水泥,墙角放着一个旧书柜,里面摆着几本翻得卷边的政策文件和党史读物,书脊有的都掉了,用透明胶缠着。窗台上还放着一盆长势旺盛的绿萝,藤蔓垂下来绕着窗框爬了半圈,给单调的房间添了点生机——这盆绿萝是李建国一九八八年从老家带来的,养了两年多,叶子愈发翠绿。
自从被带来这里,覃允鹤就没跟检察院的人一起去过食堂。不是他故意不合群,而是每次坐在一张桌上,他筷子刚夹起一筷子菜,办案人员的问题就跟着来了:“覃允鹤,客户逢年过节没给你送过烟酒或者购物卡?”“你家里的存款有多少,存在哪个银行,有没有定期转存过?”“一九八九年给红星钢铁厂送煤那次,他们没给你私下塞钱?”
那些话像小石子似的硌在心上,吃得他胃里发堵,连饭菜的香味都尝不出来。有一次,他刚喝了一口汤,办案人员就问“汤里有没有客户送的人参”,气得他差点把碗摔了。后来他找李建国反复交涉,想换个安静的地方吃饭。
李建国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党员,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说话总是慢悠悠的,却很有分量。覃允鹤跟他说:“李所长,我不是不愿意配合调查,只是想有个安静的环境梳理账目细节,免得记错了影响调查进度。你放心,只要有需要,我随叫随到,绝不耽误事。”李建国听了,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拍,带着老一辈人的信任,让覃允鹤心里踏实了不少。
之后,李建国跑了两趟检察院办案人员的会议室,跟带头的张科长磨了半天。张科长一开始不同意,觉得“单独用餐容易藏私”,后来架不住李建国反复说“覃允鹤态度一直很好,不会出问题”,才终于松口,同意覃允鹤在所长办公室单独用餐,但要求“不能私自接触外人”。
此刻,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盘,盘沿上的白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黑铁,盘底还印着模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这是一九八五年招待所翻修时统一发的,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里面是食堂送来的炒白菜,菜叶蔫蔫的,边缘有点发黑,像是在冰箱里放了很久,上面飘着几滴零星的油星,一看就是在锅里炒了许久,早就没了水分,吃起来还有点涩。
旁边放着一碗凉透的小米粥,粥面上结了层薄薄的米皮,用筷子一挑就能揭下来,放在嘴里像嚼纸。还有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是早上剩下的,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的气孔都瘪了,咬一口能硌得牙酸,咽下去的时候还得配着粥,不然容易噎着。
覃允鹤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从帆布包的侧袋里掏出一瓶啤酒——那是他来之前从家里带来的,是本地产的“黄河啤酒”,瓶身上的标签都被磨得有些模糊了,生产日期印着“一九八九年三月”,是过年时亲戚送的,他舍不得喝,想着关键时刻解解乏。
他刚要拧开瓶盖,指关节都用了力,就听见门外传来李建国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像是在拦着什么人:“你别推门,轻轻扒开条缝看看,里面那个人是不是覃允鹤,别惊动他,检察院的人还在楼下会议室呢,要是被他们撞见,麻烦就大了。”
覃允鹤心里一动,手指停在瓶盖上,抬头朝门口望去。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窄缝,一道阳光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探了进来——工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肘部还打了个补丁,胸前别着“红星钢铁厂业务部”的金属徽章,徽章上的漆都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铜色。
不是小宋是谁?覃允鹤愣了一下,这小子上次来运销公司送单据时,还跟他说“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就去买件新工装,这件太旧了”——小宋的这件工装是一九八八年进厂时发的,穿了一年多,早就洗得发白。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他还是穿着这件旧的。
“小宋?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覃允鹤惊讶地问,连忙把啤酒放在桌角,生怕被小宋看到。他起身就往门口走,动作太急,椅背上的帆布包没放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笔记本、笔和几页账目复印件散了出来,有的还滑到了桌底下,他都没顾上捡。
小宋一见覃允鹤,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迷路的人在黑夜里找到了灯塔似的。他推开木门,快步走进来,一把抱住覃允鹤,胳膊勒得紧紧的,几乎要把覃允鹤的肋骨勒疼。“覃哥!真能见到你!”小宋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也开始泛红,“我还以为……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覃允鹤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些:“别激动,我没事,你先松开,咱们坐下说。”小宋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眶还是红的,像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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