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前”的,是低矮破败的茅草屋,空气中弥漫着野菜煮过头的苦涩味道。
五岁的小梦棠蜷缩在冰冷的灶膛边,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她很懂事,知道家里只剩最后一捧糙米,要留给下地干活的爹爹,所以她只是用力地勒紧腰间那根破布条,抿着干裂的嘴唇,没有哭闹。
门帘被掀开,带进一阵冷风。
爹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绸缎袄子、满身金银的胖妇人。那妇人像打量货物般,笑眯眯地捏起小梦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左右端详。
“嗯,底子不错,虽说瘦弱了些,但眉眼生得标致,是个美人胚子。”妇人的声音带着市侩的满意。
爹爹站在一旁,头垂得很低,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他突然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小梦棠,那怀抱带着汗味和绝望:“棠儿……爹……爹也是没有法子了啊!跟了她去……往后……往后你就能吃饱饭了……”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女儿,从妇人手中接过一小锭闪着冰冷寒光的银子,看也不敢再看女儿一眼,转身冲出了屋子。
小梦棠茫然地看着爹爹消失的背影,又看向那笑眯眯伸出手的胖妇人,还不明白“卖掉”的含义,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冰凉一片。
梦棠被牙婆带走了。
那锭小小的银子,买断了她与贫苦却尚有一丝亲情的家的联系。
牙婆手下不止她一个孩子。
接下来的三年,是暗无天日的“规矩”训练。站姿、走姿、磕头、奉茶、回话……每一个动作都有严苛的标准。稍有不慎,藤条便会毫不留情地抽在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吃饭不能出声,睡觉不能翻身,要学会察言观色,要懂得逆来顺受。
“疼?饿?委屈?”牙婆冷笑着,用长长的指甲戳着梦棠的额头,“把这些都给我咽回肚子里!你们这些贱胚子,要想活命,就得学会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也是你们的命!”
梦棠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低垂的眼睫之下。她像一株被压在石头下的小草,顽强而沉默地生长着。偶尔,她会望着高墙外四方的天空,眼神空洞,那里没有任何色彩,一如她灰暗的人生。
八岁这年,梦棠出落得更加清秀,长期的“训练”让她举止间带上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牙婆满意地看着她,脸上堆起惯有的、虚假的笑容:“眼神干净,五官标致,是个聪慧的。好好表现,往后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二天,所有适龄的女孩子被命令站成一排,如同等待被挑选的货物。牙婆脸上笑开了花,殷勤地招呼着进来看货的各府管家、嬷嬷。
梦棠低着头,手指死死攥着洗得发白的袖口,浑身发冷,心在胸腔里颤抖。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主人,是更加严苛的打骂,还是更加深重的苦难。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又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响起,如同阴霾中的一缕微光:
“管家,这个孩子,我看着挺好的。”
梦棠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看见一位身着浅粉衣裙的小姐,年纪约莫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眉眼柔美,气质娴静,正含笑望着自己。
那笑容,是梦棠从未见过的温暖。
管家上前与牙婆交涉,很快便定下了。牙婆拉过梦棠,最后一次“叮嘱”:“去了府上,要守本分,少说话,多做事。你就是小姐的影子,明白吗?”
影子……梦棠心中一片冰凉。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命运,轻飘飘地,就被另一锭更大的银子支配了。
只因她,没有选择权!
然而,跟随小姐回府后,梦棠的人生却仿佛真正照进了阳光。
小姐姓苏,是城中一位书香门第的千金,性情是真正的温和善良。
她见梦棠说自己没有名字,看着院中初绽的海棠花,便柔声道:“以后,你就叫海棠吧。”
是的,她没有名字。梦棠……被一锭银子卖掉了,她也不想要那个名字了。
因为只要被叫一次,她就会想到自己是被卖掉的。
所幸苏小姐待她极好,并非只当她是寻常丫鬟。她教海棠识字念书,耐心地讲解诗词语句;她会将好吃的点心分给她,会在她做错事时轻声细语地指出,从不厉声斥责,更别提打骂。
无人时,苏小姐甚至会拉着海棠一同坐在窗下,分享自己读到的有趣故事,或是诉说一些少女隐秘的心事。她们名义上是主仆,朝夕相伴下来,情谊却更像姐妹。
“海棠,你看这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写得多美啊……”
“海棠,今日母亲又请了绣娘来,那些花样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小姐,你若不想绣,海棠做。”
“海棠,有你真好!”
在这样的温情滋养下,海棠(梦棠)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也不再是死寂的灰暗,偶尔会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灵动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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