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身形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棵在风中独自挺立的孤松。他正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一排哀嚎不出声音的下人,似乎沉浸在虐待他们的快乐之中。
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那背影并未转身,甚至连欣赏这些下人嚎叫的动作都未曾停顿。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冷漠,仿佛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声音说道,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院内的寂静:
“哎呦喂,我的父亲大人,你这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小院吧?”
他的语调带着一丝夸张的、近乎戏谑的惊讶,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他顿了顿,手中的小刀轻轻刮过兰草枯黄的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为他的话语伴奏。
“难道是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儿子,特地给我送资源来了?”
说到“资源”二字,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缓缓转过身,但并非完全正对来人,而是侧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他的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轻易剥开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这么多年的资源,”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积攒到今日,总算是一次性送过来了。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下人跑腿,您这位家主确实是不放心的。所以,您亲自跑一趟,倒也说得过去,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语调,仿佛在给对方消化的时间。然后,他缓缓地、微微地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与天真,然而他脸上绽放的笑容,却像冬日里最锋利的冰棱,剔透而残忍。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玩味。
“只是我很好奇,”他尾音上扬,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锁住郑凯,“您……是如何在百忙之中,处理着家族那万千繁杂事务、觥筹交错之间,突然……就想起我来了呢?”
“我”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在提醒对方,自己是一个早已被遗忘、被抹除的存在。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了郑凯最不愿提及的角落。
郑凯并非站在最中央,那个位置被郑志肃占据,而他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伫立在四公子的侧后方。这并非谦逊,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威严,如同猛虎身旁的雄狮,无需咆哮,其存在的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这破败的院落,仿佛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即便这领地在他眼中不过是待清理的垃圾场。他的到来,让这原本死寂的小院,瞬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所笼罩。
郑凯身上那袭墨色锦袍,绝非寻常丝帛所能织就。那是传说中的天蚕丝,轻若无物,却又坚韧异常,在光线下会流转着一种深邃如夜空的华光。袍子的剪裁完美贴合他挺拔的身形,每一寸布料都彰显着顶级的工艺与不菲的身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宽大袍角上用纯金丝线手工绣就的繁复云纹。那云纹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将天边的流云裁下,缝制在了衣角。此刻,恰好是日落时分,一缕残阳如血,斜斜地穿过院墙的缝隙,精准地照射在那金色的云纹之上。刹那间,金光迸发,耀眼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那光泽并非俗气的炫耀,而是一种傲然的、睥睨一切的宣告,仿佛在向这破败的世界呐喊:看,这就是人上人的光华,是你们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辉煌。
在那墨色金纹的锦袍束腰处,一块羊脂白玉佩静静地悬挂着,随着他沉稳的呼吸而微微晃动。那玉佩通体无瑕,质地温润细腻,触手生温,仿佛凝聚了千年的月光精华。夕阳的光芒落在其上,并未反射出刺眼的光,而是被它温柔地吸纳、内化,从玉石内部透出一种柔和而圣洁的莹光,宛如一捧流动的凝脂。它雕工精湛,是一幅“螭龙戏珠”的图景,龙须鳞爪,纤毫毕现,充满了动态的生命力。任何一个略懂古玩的人只需一眼,便能断定,这绝非凡品,而是出自皇家工坊、曾被无数王公贵族梦寐以求的绝世珍宝。它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郑凯身份、地位与财富的终极象征,是权力具象化的图腾。
郑凯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场极致的、残酷的视觉与感官冲击。他整个人,从那华贵的锦袍,到那温润的玉佩,再到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汇聚成了一颗璀璨夺目、光芒万丈的明珠。他的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被映照得原形毕露。而这颗明珠所置身的,却是何等的地方?这是一座被岁月遗忘的小院,野草在青石板的缝隙中疯长,足有半人高,随风摇曳时发出沙沙的悲鸣。墙壁的泥灰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灰暗丑陋的砖石,仿佛一张溃烂流脓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明珠与烂泥,天堂与地狱,这两个本不该共存于同一时空的意象,此刻却如此尖锐地并置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何等刺眼、何等荒诞、又何等充满讽刺意味的画面。这对比,无声地诉说着世间最深的鸿沟——阶级的鸿沟,命运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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