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懿僵立帐前,望着晋阳方向那片昏黄的烟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抽走了脊梁,背脊瞬间佝偻下去。
花白的鬓发在料峭春风中颤抖,那双曾洞穿敌阵、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无奈。
“撤军。”
两个字从他喉间艰难挤出,每一个字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张杨上前一步,甲叶轻响,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决绝:
“刺史大人,末将愿率部驻守桃河河谷断后,阻拦赤匪追击,为大军争取撤退时间。”
张懿缓缓回头,浑浊的目光在张杨年轻却坚毅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也好……只是,我只能给你三千人。”
“足够了。”张杨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九死一生的战场,而只是一场寻常的边境戍守。
当张懿的大军拔营而起,滚滚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张杨领着三千孤军,静静地留在了赛鱼里。
他站在王当战死的那片土地上,脚下的泥土还残留着未干的、暗红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
这些人,不是战士,不懂战斗技巧。完全就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就是凭借意志和信念在作战。
“他们是拿命在抵抗啊。于是如此,这样的敌人,才可怕可敬。”
“王当啊王当,”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河谷两侧简陋却坚固的工事,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怆。
“你以两万人,硬撼我三万大军十日。今日,我张杨便以这三千残部,在此为刺史大人挡住你那三万人民军一百天。
你且睁大眼睛看着,什么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才是真正的防守!”
说罢,他猛地转身,声如金石:“传令!
沿河谷布防,深挖壕沟,高筑壁垒!
弓弩手即刻占据两侧崖顶,昼夜轮值,不得有片刻懈怠!
有敢后退者,军法从事!”
老虎沟营寨内,张远接到张懿撤军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竟是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追问斥候:“确定?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将军!张懿大军主力已尽数退去,只留张杨率领一支偏师断后。”斥候语气肯定。
张远却依旧紧锁眉头,心中疑窦丛生。
丁原的骑兵明明还在附近游弋,虎视眈眈,张懿怎会如此轻易撤军?这太反常了。
直到又过了两日,深入敌境侦查的斥候才带回了令人震惊的真相:丁原的主力早已踪迹全无,留在附近的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游骑。
几乎是同时,五原郡传来急报——当地黄巾余党趁虚起事,一举端了丁原的老巢,他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张远无力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自嘲。
又中了丁原的计,从头到尾,自己都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步步被动,处处挨打。
“回城。”他低声下令,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
大军返回上艾城时,城门口飘扬的白幡依旧刺眼。
街道两旁的百姓见了归来的军队,没有预想中的欢呼,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士兵们,眼神里交织着失去亲人的悲伤、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在苦难中磨砺出的、令人心酸的坚韧。
张远翻身下马,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只觉得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北路军此番虽有折损,却不算惨重。
可王当的紫云军……他步履沉重地走到临时安置伤兵的院落,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然一缩。
院里院外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人,断胳膊断腿的士兵们或坐或卧,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则沉默地擦拭着手中残破的武器,眼神空洞。
谷雨红着眼眶告诉他,能战的士兵如今只剩三千出头,算上这些轻重伤兵,两万紫云军竟是折损过半。
而更让他心痛的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总能在最危急时刻给人带来安心的王当,那个像山一样可靠的男人,永远地留在了桃河河谷的那片血色土地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远缓缓走到院中央,所有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弟兄们,王当将军,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我们紫云军,是当之无愧的英雄部队!”
话音刚落,士兵们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压抑的抽泣声在院中此起彼伏。
“牺牲的战友们,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事迹,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
张远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愈发坚定,“他们没能走完的路,我们接着走;
他们没能实现的理想,我们替他们实现!
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还会有更多的战友倒下,但只要我们心中的信仰不灭,只要我们的理想不灭,他们的英魂就永远与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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