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路灯闪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林小满盯着那盏灯看了几秒，然后合上笔记本，动作比平时慢半拍。她坐了太久，肩背僵得发酸，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像是确认自己还清醒。李阳靠在椅背上，头歪向一侧，呼吸均匀，人已经睡着了。背包还抱在怀里，拉链只扣了一半，露出里面缠着胶布的短波收发机。
周予安悬浮在书架之间，离地约一尺高，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微光稳定，像一盏不会熄灭的小灯。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缓缓扫视着店内每一处角落，仿佛在检查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是否还在原位。
林小满站起身，脚步很轻。她走到中央长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三只一次性纸杯，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热饮粉，撕开包装，依次冲了三杯。热水倒进杯子时发出细微的声响，白气往上飘，在灯光下转了个弯，散开了。
“喝点东西。”她把一杯放在李阳手边，声音不高，“别着凉。”
李阳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视线还有些模糊。他低头看了看那杯热饮，伸手接过来，掌心贴着杯壁暖了一会儿，才小口喝了一口。
“还没睡？”他问。
“刚忙完。”她说，“你睡了快两个小时。”
李阳揉了揉眉心，“感觉像只睡了五分钟。”
林小满在他对面坐下，捧着自己的杯子，没再说话。店里的灯亮得干净，没有闪烁，也没有杂音。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十七分，走得稳稳的。玻璃瓶摆在柜台中央，三张纸条静静躺在底部，其中一张折成心形，边缘有些毛糙，像是用指尖一点点压出来的。
过了片刻，林小满忽然开口：“还记得第一次读书会吗？”
李阳抬眼。
“就在这儿，那天下午。”她继续说，“我提前三个小时到，把椅子摆了又摆，生怕没人来。结果来了七个，其中一个还是隔壁修车铺的老王，说听说有免费茶水。”
李阳笑了下，“老王后来成了我们最铁的听众，每次活动都搬个小板凳坐第一排。”
“他还带孙子来。”林小满低头吹了吹热饮，“那孩子不爱说话，但每次都会拿走一本漫画版古诗集。”
“那天你紧张得连开场词都说错了。”李阳看着她，“你说‘欢迎大家参加我们的第十一期读书会’，其实那是第一期。”
林小满也笑了，“我说完就后悔了，可没人拆穿我。大家就那么坐着，听我把错话圆回来。”
“从那时候起，这地方就不一样了。”李阳说，“不是个书店，是个有人等你开门的地方。”
两人安静下来。周予安缓缓飘近长桌，停在他们上方稍远的位置，没有插话，但魂体微微亮了些。
林小满转头看他，“你那时候在哪儿？”
周予安顿了一下，声音轻，“就在外面。下雨天，我躲屋檐下，看见你们屋里亮着灯，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书、聊天。我没敢进去。”
“后来呢？”
“后来……我试过一次。”他低声道，“我站在门口，想推门，可手穿过去了。我忘了自己已经不在那儿了。”
李阳望着他，“但现在你在。”
周予安没抬头，只是指尖的光轻轻晃了一下。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李阳忽然说，“如果最后没赢呢？如果他们压下来，证据被抹掉，人被抓走，甚至……书店也被封了，怎么办？”
林小满没立刻回答。她把杯子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指节泛白了一瞬，又松开。
“我们也可能输。”她说，“这点我一直知道。他们有钱，有资源，能控制声音，能让真相变成谣言。但我们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打算赢了才做。”
李阳看着她。
“我们做，是因为必须有人做。”她看向玻璃瓶，“就像这三张纸条，写的时候没人保证明天会更好。但我们写了，因为我们不想让恐惧决定接下来的日子。”
李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隔着空气轻轻拍了下周予安的肩膀。
“你不是什么助力，也不是工具。”他说，“你是和我们一起坐在桌边的人。哪怕你说不了话，站不了地，你也在这儿。这就够了。”
周予安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又缓缓移开，像是不敢久看。
“明天不是谁一个人上场。”林小满轻声说，“是我们一起站在这里。他们可以切断信号，可以威胁人，可以砸门撬锁，但他们没法让所有灯都熄掉。只要还有一个地方亮着，就说明有人没闭眼。”
李阳点点头，把空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他重新坐正，把背包拉链彻底拉好，放在腿上。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他说，“梦见我们在学校礼堂办了一场公开对谈。台下坐满了学生家长，还有几个记者。你站在台上，手里拿着那本原始样书，说：‘这不是修改，是偷换。’然后有人站起来问：‘那我们以前读的，到底是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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