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县衙,死牢。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钱世荣的每一寸肌肤。
吴文远早已离去,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带走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希望,只留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张飘落在地、写满他罪证的纸。
“弃子……九族……诛……”
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背后的“山”,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此刻为了自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钱家连根拔起,抹去所有痕迹!
他钱世荣奋斗钻营一生,所求的富贵权势,转眼间就成了催命的符咒,甚至要累及父母妻儿、宗族亲眷!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吞噬了他。
他瘫在污秽的稻草上,身体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呜咽,眼泪混合着牢房的污浊,糊了满脸。
完了,全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又一个脚步声响起,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吴文远那种冰冷算计的、奇异的平静。
钱世荣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蜷缩起来,惊恐地望向牢门。
来的不是狱卒,也不是吴文远。
是陈策。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衫,外面罩着厚裘,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走路的步伐也显得有些虚浮,需要一名神色冷峻的衙役(赵铁鹰安排的亲信)在一旁小心搀扶。
但他那双眼睛,清亮、深邃,如同两口古井,倒映着牢房里跳动的昏暗灯火,看不到丝毫病弱者的浑浊,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铁栅外,看着牢内如同烂泥般瘫软、散发着恶臭和绝望气息的钱世荣,没有说话。
钱世荣愣住了。
他没想到陈策会来。
这个他屡次欲除之而后快的书生,这个本该死在破庙、死在回春堂的“青萍之末”,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牢门外!
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到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短暂的错愕后,屈辱和残存的怨恨让钱世荣挣扎着嘶吼起来,声音嘶哑难听,“滚!你给我滚!老子就算死,也不用你假惺惺!”
陈策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钱主簿,咳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你……可曾想过,为何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钱世荣死死瞪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说话。
“是因为贪墨?因为构陷我?”陈策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地上那张黑账纸,“这些,是罪,却非死因。你的取死之道,在于……‘知道’得太多,又……‘价值’太少。”
一句话,像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入了钱世荣最恐惧的核心!
“你为你背后之人,经营黑产,输送利益,处理脏事……你知道他的秘密,握着他的把柄。平日,你是他的心腹,是他豢养的恶犬。可一旦风云突变,需要断尾求生时,你这知道太多、却又并非不可替代的‘尾’,便是第一个要被斩断,并且要斩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的。”
陈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将钱世荣血淋淋的处境和命运,冷酷地剖开在他面前。
“你以为沉默赴死,便能保全家人?”陈策的目光掠过他绝望的眼睛,“‘惊雷起青萍,当蛰’……这‘蛰’字,岂会只蛰你一人?斩草,需除根。这个道理,你背后的人,比我懂,也比吴县令更懂。”
钱世荣浑身巨震,瞳孔再次因极致恐惧而放大。
陈策的话,和吴文远如出一辙,却更冰冷,更绝望,彻底打碎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幻想——
以为自己的死能换来家人的平安。
“不……不会的……大人他……”钱世荣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不会?”陈策轻轻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件小小的物事——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劣质玉佩,边缘甚至有些磕碰的痕迹。
但钱世荣看到这玉佩的瞬间,眼睛猛地瞪圆了,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他幼子钱宝儿周岁时,他亲手给戴上的长命玉佩!
虽然不值钱,但宝儿从不离身!
“这……这怎么会在你这里?!宝儿呢?!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钱世荣如同疯虎般扑到铁栅上,双手死死抓住铁条,眼球凸出,布满血丝,嘶声力竭地吼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纯粹的父亲才有的恐惧。
陈策平静地看着他剧烈挣扎,直到他力气耗尽,只剩下粗重绝望的喘息,才缓缓开口:“放心,孩子没事。这玉佩,是今晨有人试图潜入县衙后巷你家宅院时,被赵捕头布下的暗哨惊退,匆忙间遗落的。”
他顿了顿,看着钱世荣瞬间惨白如死的脸,继续道:“看来,有人比吴县令……更急着‘探望’你的家眷。而且,用的不是拜访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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