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之外,张经理那只巨大而扭曲的眼睛,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牢牢烙在陈见深的视网膜上。那句“您今天……似乎,不太快乐?”隔着门板,不像是询问,更像是一句宣判。陈见深猛地向后跌坐,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任何一丝声音泄露出去,仿佛一旦回应,就会被门外的存在彻底吞噬。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极其轻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缓缓远去。
陈见深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恐惧如同实体,缠绕着他的脖颈。他完了。他被注意到了。“不快乐”在这里,显然是一种原罪。
那一夜,他几乎未曾合眼。任何细微的声响——墙壁内水管的流动、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惊坐而起。张经理那张贴在猫眼上的脸,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
第二天,恐惧转化为了某种更具体的东西。陈见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背叛意志。
他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手腕不由自主地以一种固定的、精确的节奏上下移动,刷了整整三分钟,一秒不差。他走向门口,脚步落下的间距几乎完全相等,仿佛地面有一条无形的刻度在引导他。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当他下意识地看向玄关的镜子时,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挂着一丝浅淡的、但轮廓清晰的、朝向“标准微笑”演变的表情。
“不……”他对着镜子低吼,用手粗暴地揉搓脸颊,直到皮肤发红,那抹僵硬的弧度才暂时消失。
他坐到电脑前,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当他打开绘图软件,准备勾勒一个新方案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画出了一排排整齐的、不断向内旋转的螺旋线,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画布,透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规整和压抑。这是他内心混乱与外部规则强行糅合的产物,一种认知污染的实体证明。
他猛地丢开数位笔,感到一阵反胃。这个地方不仅在改变人的行为,更在从思维层面进行重塑。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同类,否则他迟早会变成门外那些行走的空壳。
接下来的几天,陈见深强迫自己走出房门,像一个蹩脚的侦探,在幸福里这片精致的沼泽中搜寻着不和谐的涟漪。他观察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居民,他们脸上是统一的微笑,步伐是统一的节奏,连在小区超市挑选商品时拿起放下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同步性。
直到他注意到那个老人。
老人总是出现在社区最边缘的角落,靠近那片据说通往地下管网的废弃绿化带。他穿着不合时宜的旧式中山装,背微微佝偻。与其他居民不同,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甚至可以说是笨拙。陈见深几次观察到,老人在给几盆半枯萎的花浇水时,总会“不小心”让一些水洒出花盆边缘,洇湿了旁边规定必须保持干燥的地砖。而且,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沉静的悲哀。
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陈见深犹豫了整整两天。每次看到老人,他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冲动,但张经理和那些“互助员”的影子像冰冷的蛇缠绕在他的脚踝。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在一个午后,阳光被浓密的、过分整齐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陈见深看到老人又蹲在那几盆花前。他深吸一口气,像个潜入敌营的士兵,沿着规定的地砖线,迂回地靠近。
“这花……不太好养吧?”陈见深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他没有微笑,这是他小小的、试探性的反抗。
老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空洞,也没有热情,只有一种审视。他没有回答关于花的问题,而是低声说,声音像干枯的树叶摩擦:“新来的?还没学会怎么笑?”
陈见深的心猛地一跳。“我……学不会。”
老人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他恐惧的核心。“不是学不会,”他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花盆里贫瘠的泥土,“是不想变成他们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见深心中紧锁的闸门。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他们……到底是什么?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人打断他,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叫我周伯吧。如果你想聊天,晚上八点,还是这里。记住,走规定路线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有时候,看起来最安全的路,才最危险。”
晚上八点,幸福里被一种人造的、过于温柔的灯光笼罩,安静得能听到昆虫撞击路灯罩子的细微噼啪声。陈见深严格按照地砖颜色行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来到那片废弃的绿化带,周伯已经等在那里,像一尊融于夜色的古老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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