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窜上他的脊背。陈见深指节发白地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颤抖的痕,随即被他强行控制住。他记录下的不只是现象,还有初步推论:“规则三:‘让座’行为与‘存在感流失’存在因果关联。流失速率与量级未知,疑似不可逆。”
小李则死死低着头,嘴唇飞快地翕动,像是在背诵什么咒语,不敢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老赵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段粉笔,悄悄在车厢地板上画了一个不起眼的箭头。小雅则把脸埋进玩偶里,肩膀剧烈地耸动。
陈见深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而观察车厢内的广告牌。下一秒,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广告牌上原本推销饮料的模特,此刻面容模糊,身体扭曲成一种痛苦的姿势,背景是不断流动的、无法理解的数学公式与哲学符号,它们试图拼凑出某个形态,却又在不断失败中重组。这景象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仿佛自己的大脑也被强行塞入了这些混乱的信息。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广告又恢复了原样。是幻觉?还是……
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座位缝隙,一种被纸张边缘刮擦的细微触感传来。他俯身,用指甲小心地将其抠出——是一张被刻意塞入最深处的糖纸。
【广播会说谎!相信你的身体,当你感到骨髓在结冰,立刻闭上眼睛数到七!】
骨髓结冰?陈见深握紧糖纸,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感攫住了他。这东西,仿佛不是偶然被发现,而是早已等在这里,专程为了被他找到。
“嗡——”
广播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冰冷的声线切割着空气:
【规则六:车厢连接处是安全的。但每次停靠后,安全区域会随机变更。请留意。】
几乎在广播结束的瞬间,车厢两头的连接处,那表示安全的、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开始以毫无规律的节奏疯狂闪烁起来,如同紊乱的心跳。
安全,变成了一个流动的、需要争抢的陷阱。
“留意什么?它根本没说要怎么留意!”小李几乎是崩溃地低吼,他指着那些闪烁不定的绿灯,“这完全是悖论!”
老赵蹲在地上,用粉笔记录着绿灯闪烁的间隔,沉声道:“别慌。万事万物,总有规律。”
陈见深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车厢号码显示屏。那红色的数字原本稳定地显示着“07”,此刻却开始轻微地跳动,夹杂着短暂的熄灭,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摩斯电码般的讯息。他尝试解读,但那规律过于非人,像是另一种生物的计数方式。
小雅突然拽了拽陈见深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广告……广告里那个人,刚才……刚才对我笑了……”她手指着对面广告牌上一个妆容精致的女郎,那女郎的嘴角确实保持着一个标准的微笑弧度,但小雅坚称,她看到那嘴角在刚才向上扯动了一个不自然的、更大的弧度。
不安在狭窄的空间里发酵。陈见深感到皮肤表面泛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广告牌里,从座椅的缝隙里,从那片无面的空白中,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就在这时,列车再次减速,准备停靠。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的沉闷恶臭涌了进来。伴随着这股气味,一个身影踏入了车厢。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戴着帽子,手上拿着一个老式的打孔检票机。他的动作标准而僵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玩偶。最令人不适的是他胸前佩戴的徽章——一个简单的黄色笑脸,但那笑容的弧度与眼神(如果他有的话)完全割裂,散发着一种纯粹的、程序化的恶意。
检票员。
他没有看任何乘客,径直走到小李面前,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
小李吓得往后一缩,但检票员的手就那样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小李颤抖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仿佛那里真有一张车票。当他将空手伸到检票员面前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叠由无数细小、哀嚎的0和1字符构成的,不断崩溃又重组的虚拟卡片,浮现在小李颤抖的双手间。
检票员拿起打孔机,“咔嚓”。
那声音不像打孔,更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被强行撕裂。
“啊——!”小李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抱住头,“我的……我的项目……核心算法……忘了!全忘了!”
紧接着是老赵。他面前浮现的,是一张泛黄、边缘卷曲的“劳动模范”奖状。检票机落下,伴随着老照片被火燎卷边的细微焦糊声,奖状的一角连同其代表的整个技术荣誉事件,从老赵的生命中被整齐地切除了。老赵身体晃了晃,眼神中某种坚实的东西随之碎裂,他喃喃道:“那台机床……我是怎么修好的……”
轮到小雅。她面前出现的是一张被泪水浸染、破碎不堪的成绩单。检票机落下,成绩单上“莉莉”的名字处,纸张如同被泪水彻底泡烂般融化,连同名字所承载的全部欢笑与秘密,一同蒸发。
最后,检票员停在了陈见深面前。
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过来。陈见深深吸一口气,没有做出任何掏取的动作。他只是平静地站着。
检票员的手停顿在半空。片刻后,一团不断流动、变幻形态的灰色雾气,自顾自地在陈见深身前凝聚、翻滚,试图形成某种票证,却始终无法固定。
检票员的头部,似乎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像是在“读取”这团无法定义的雾气。他胸前的微笑徽章,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
最终,检票机还是落下了,带着一种迟疑的、不情愿的意味,从那团雾气边缘,勉强“撕”下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絮状物。
陈见深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一段关于童年某个无关紧要的下午的记忆,像被橡皮擦轻轻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
检票员收回手,面无表情(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脸可供表情)地转向下一个车厢。
他离开后,小李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他指着陈见深和老赵,声音尖利而偏执:“规则!必须严格遵守规则!都是你们!是你们在质疑广播!才会这样!”
信任的薄冰,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的、即将彻底碎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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