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篡改的恐惧,像一种缓慢发作的剧毒,侵蚀着我残存的理智。与林响共处一室变成了一种酷刑。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甚至他存在于我的空间里这件事本身,都成了对我存在感的否定。我变得易怒、失眠、食欲不振,精神在持续的紧张下濒临崩溃。
终于,身体先于意志垮掉了。持续的高烧和严重的肠胃炎将我击倒,在被模糊意识控制的最后瞬间,我拨打了急救电话。被抬上救护车时,我透过晃动的视野,看到了站在公寓门口的林响。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关切表情,但在那平静的目光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于“时机已到”的意味。
我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三天。抗生素和点滴暂时驱散了病魔,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比高烧更甚。我几乎不敢合眼,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里做噩梦,更害怕醒来会在护士或医生身上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伤痕。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是我的手机,而屏幕上,除了几条同事程序化问候和工作群消息外,一片死寂。连我的父母,都没有只言片语。这不正常。
出院那天,阳光刺眼。我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怀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沉重心情,回到了那所公寓。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一种微妙的异物感扑面而来。玄关依旧整洁,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清淡的木质香气,不是我常用的任何一款香薰。我惯常乱丢的拖鞋被整齐地摆在一边,而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双我从未见过的、款式却莫名符合我审美的新拖鞋。
我迟疑地换上,走进客厅。窗明几净,一切物品都归置得井井有条,甚至比我住院前更加“完美”。然后,我看到了林响。
他正背对着我,在料理台前准备着什么。他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烟灰色家居服,材质和剪裁都极好,那是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心里曾暗自欣赏但觉得价格离谱而从未想过拥有的款式。而最让我瞳孔骤缩的是他的头发——原本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变成了一种时髦的、需要精心打理的栗子色渐变,并且修剪成了我住院前偶然在手机上浏览、存下图片却还没来得及去找发型师尝试的款式!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但那笑容镶嵌在这张经过微妙“调整”的脸上,显得无比陌生和恐怖。
“回来了?”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我只是下楼取了趟快递,“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我的目光无法从他的头发上移开。
他仿佛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随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动作自然而熟稔,笑道:“怎么样?前两天突然想换个心情,就去找了家店弄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换个心情?在我生命垂危地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换个心情”,精准地复制了我私藏的发型参考图?
就在这时,客厅的座机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这部电话平时很少用,主要是父母偶尔会打来。
林响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一种主人般的姿态,极其自然地走过去,伸手拿起了听筒。
“喂?妈。”他对着话筒,用一种亲昵而放松的语气开口。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妈?他叫我妈“妈”?!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母亲熟悉而关切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林响微笑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语气温柔地回应着:“嗯,已经出院了,刚到家……没事,就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了,您别担心……见深他?”
他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宠溺和无奈的口吻,对着电话那头说:
“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但我觉得,他还需要多休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
他说——“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但我觉得,他还需要多休息。”
“他”。指的是我。
“我”。指的是他自己。
他用着我的名字(或者说,我父母认知中“儿子”的名字),以“我”的身份,对着我的母亲,称呼我为“他”!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看着那个顶着我的发型、穿着我梦想中的衣服、用着我的名字、占据了我的家庭身份,在我的家里,对着我的母亲,将我指称为一个需要被关怀、被定义的客体的“存在”。
恐惧不再是情绪,它变成了实体,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胸腔,让我无法呼吸。
林响挂了电话,转向我,脸上依旧是那完美无瑕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句惊悚至极的话只是最平常的问候。
“是阿姨打来的,她很担心你。”他柔声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你看,脸色还这么差,快去房间躺着吧,我给你熬点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正在一点点、从外貌到社交关系,将我挤出我自己人生的“完美室友”,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我。
他不再只是同步我,模仿我。
他正在以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社会关系的层面,抹去“陈见深”的存在,然后,他自己坐进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成为新的、“更完美”的“陈见深”。
而我,在这个曾经属于我的空间里,在他那温和的注视下,正在变成一个透明的、无关紧要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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