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的绿洲在初夏时节铺展开一片新绿。沈清辞带来的稻种冒出了嫩苗,一行行沿着水渠排列,像给黄沙镶了道翡翠边。楼兰人蹲在田埂上,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稻叶,眼里的惊奇像晨露一样亮——他们种了一辈子麦子,从没见过这样纤细却倔强的幼苗。
“这东西真能结出沈先生说的‘米’?”一个络腮胡的老农捧着稻穗模型,模型是江南工匠用桃木做的,饱满的颗粒涂着金漆,晃得人眼晕。他名叫木卡姆,是楼兰最年长的农夫,祖辈传下来的耕地技巧在沙漠里够用,可面对这“水田里的玩意儿”,却像个初见世面的孩子。
沈清辞蹲在他身边,指着水渠里的水流:“您看这水,从罗布泊引来的,带着养料呢。等长到膝盖高,再施些草木灰,秋天就能收一麻袋。”他从行囊里掏出个陶罐,里面是江南的腌菜,“到时候煮新米,配这个,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木卡姆咽了口唾沫,忽然往田里撒了把刚烤好的羊肉干:“给稻子加点料,长得壮实些。”引得周围的人都笑了。沈清辞没拦着,只是笑着补充:“下次撒些麦麸就行,羊肉干留给您孙子吃。”
不远处的织坊里,更是热闹得像开了花。楼兰公主阿依古丽正跟着江南来的织娘学织云锦。她穿一身水绿色的胡服,裙摆上绣着沙漠玫瑰,此刻却笨拙地捏着绣花针,丝线在素白的绸缎上绕来绕去,怎么也织不出沈清辞带来的玉兰纹样。
“不是这样的,殿下。”织娘姓苏,是苏州织造局的老手艺人,手指在绸缎上翻飞如蝶,“这针要斜着扎,像大漠的月亮那样弯个弧度,花瓣才会活起来。”她拿起自己织的样布,上面的玉兰半开半合,连花瓣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落。
阿依古丽咬着下唇,跟着苏织娘的动作慢慢绣。阳光透过织坊的木窗,照在她专注的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忽然抬头问:“沈先生,长安的女子,是不是都像您说的那样,既能绣花,又能读书?”
“是啊。”沈清辞正在整理带来的经书,闻言笑道,“我们的皇后娘娘,不仅绣得一手好花,还能帮陛下看奏折呢。她常说,女子的手,既能握针,也能握笔。”他从书箱里取出一本《女诫》,上面有林晚意批注的小字,“您看,这就是皇后娘娘亲手写的,说‘德言容功,缺一不可’。”
阿依古丽捧着书,指尖轻轻划过娟秀的字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卷,展开一看,是她用胡文写的诗:“沈先生能帮我译成汉文吗?我想……等商队去长安,托他们带给皇后娘娘。”
诗里写的是沙漠的月亮“像银盘落在驼峰上”,绿洲的泉水“比楼兰的葡萄更甜”,还有一句“长安的花,是不是开在书里?”沈清辞逐句翻译,笔锋落在宣纸上,忽然觉得,这胡汉文字的碰撞,比任何盟约都动人。
傍晚,楼兰首领在王宫设宴。烤全羊架在篝火上,油脂滴进火里,溅起一串火星。阿依古丽穿着新做的汉式襦裙,浅蓝色的面料上绣着她刚学会的玉兰,虽针脚疏浅,却透着认真。她端着酒杯,走到沈清辞面前:“沈先生,我想跟商队去长安,行吗?我想看看皇后娘娘,想看看开在树里的花。”
首领在一旁笑道:“这孩子,自你来了就天天念叨长安。沈先生若不嫌弃,就让她去当个学生,学些中原的学问,回来也好教楼兰的女子。”
沈清辞连忙起身:“首领肯信任我朝,是大幸。只是路途遥远,不如先让公主的侍女随商队去看看,等路况安稳了,再请公主启程不迟。”他知道,西域与中原久不通往来,贸然让公主远行,恐生变故。
阿依古丽虽有些失落,却懂事地点头:“好,我等。等我织出最好的玉兰锦,就带着它去长安,给皇后娘娘当见面礼。”
夜里,沈清辞坐在王宫外的沙丘上,给萧彻和林晚意写回信。油灯的光晕里,他详细记下楼兰的变化:稻苗长势良好,苏织娘收了五个楼兰徒弟,秀才们的学馆已有三十多个孩子,最让人惊喜的是,羌人首领派人送来一袋新收的青稞,说“混着江南的米煮,香得很”。
“……阿依古丽公主想学中原文化,臣已让苏织娘教她汉文,待秋收后,可派一队商队护送侍女先行入贡,带来楼兰的织锦和葡萄干。另,臣已在绿洲种下玉兰籽,虽尚未发芽,但楼兰人说,沙漠里的种子,总要在土里熬些日子,才肯露面……”
信写完时,天边升起了月亮,又大又圆,像阿依古丽诗里写的银盘。沈清辞望着绿洲里零星的灯火,那里有江南农夫教楼兰人看水脉的身影,有苏织娘教胡女穿针的笑语,还有学童们用汉话念“关关雎鸠”的稚嫩声音。他忽然明白,打通商道从来不止是买卖货物,更是让这些细碎的温暖,顺着驼铃的方向,一点点蔓延开去。
长安的太和殿里,萧彻正对着西域舆图发呆。林晚意端着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见他指尖在“楼兰”二字上反复摩挲,轻声道:“在想沈先生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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