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彻离开后,竹溪村的空气里仿佛多了层咸湿的气息。阿木把那张海图挂在新农社的墙上,用竹框裱了起来,村民们路过总爱驻足看两眼,指着那些弯弯曲曲的航线猜:“这‘黑风口’真有那么吓人?”“听说那边的人不用筷子,用树枝夹菜?”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棉苗叶上时,阿木就带着小石头和少年们在晒谷场“造船”。他们用秸秆扎出艘半人高的船模,古丽雅剪了块蓝布当船帆,上面绣着朵西域的雪莲——那是她从母亲遗物里找到的纹样,据说能在风暴里护佑行船。
“阿木哥,波斯商人说船底要涂桐油,不然会漏水。”少年抱着个陶罐跑过来,罐里装着熬好的桐油,是按阿木说的“三份桐油加一份石灰”配的,“我爹说这方子跟补马车轱辘的法子差不多,都是让木头不进水。”
阿木用刷子蘸着桐油往秸秆船上涂,指尖沾着油亮的液体,忽然想起在西域时,商队的骆驼鞍子也是这么涂油防潮的。“道理是一样的,”他说,“不管是骆驼还是船,都得护住‘底子’,才能走得远。”
小石头蹲在船模边,往“船舱”里塞小石子。他把石子分了三堆,一堆写着“水”,一堆写着“粮”,还有一堆用红笔标着“药”。“波斯星盘说,在海上走二十天,每人每天要喝三瓢水。”他捧着本磨破了角的书,那是萧彻留下的《海行要术》,里面夹着片从南洋带来的贝壳,“书上说,要是遇到台风,就得把最重的东西扔海里,船才不会翻。”
古丽雅坐在一旁缝帆,听见这话,忽然把手里的丝线绕成个圈:“扔东西也得有章法。”她捡起三块石子,分别代表“瓷器”“丝绸”“种子”,“瓷器易碎,先扔;丝绸能防水,留着;种子是根本,说什么也不能扔。”
正说着,村口传来轱辘声,是辆装着木箱的牛车,赶车的是长安来的老木匠,箱子里装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有铜制的刻度盘(萧彻派人送来的简易星盘),有缠着铅块的绳子(测水深用的),还有几块透明的琉璃片(据说能在雾里看清远处的岛)。
“阿木先生,陛下说让您先熟悉这些家伙什。”老木匠擦着汗,打开一个刻着花纹的木盒,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铜算盘,算珠比寻常的小一半,“这是专给船上用的,说您算账离不了它。”
阿木拿起小算盘,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算珠,忽然笑了。当年在西域商队里,他靠这东西算出了“骆驼负重账”,如今要算“船载账”,虽场景不同,可那噼啪作响的声里,藏着的都是“量入为出”的道理。
午后的日头正烈,古丽雅把绣好的船帆挂在竹竿上晒,风一吹,蓝布上的雪莲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轻轻摇曳。几个曾跟着商队到过海边的村民聚过来,给孩子们讲“海上的事”:“有回遇见鲸鱼,喷出的水柱比村口的老槐树还高”“夜里的浪会发光,像撒了一地星星”。
小石头听得眼睛发亮,立刻在画板上画下来。他给鲸鱼的水柱里画了片雪花,给发光的浪里掺了粒棉籽——在他心里,西域的雪和竹溪村的棉,早该跟着船去看看海了。
傍晚收工时,阿木让少年们把秸秆船模放进村边的溪水里试航。溪水潺潺,船模载着石子慢慢漂远,蓝布帆在暮色里像只振翅的蝶。古丽雅忽然指着船帆上的雪莲:“你看,它好像在朝着下游的方向转呢。”
阿木望着船模消失在溪湾的背影,心里忽然透亮。从西域草原到竹溪村的田埂,从村边的溪水到远方的大海,路从来都不是断的。就像这船模,此刻漂在溪里,终有一天,会跟着真正的船,漂进那片蓝得发晃的海洋。
小石头把今天的“航海课”记在本子上,最后画了张图:秸秆船模在溪里漂,岸上站着三个影子,一个举着算盘,一个握着针线,一个捧着画板,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溪水汇入大河的方向。
他在图下写了行字:“竹溪村的船,先学会了在溪里走。”
入秋后的夜晚,风里带了些凉意。阿木把萧彻送来的星盘摆在院中石桌上,借着月光调试刻度。铜制的星盘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星宿名称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可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就像当年在西域辨认沙漠里的星辰,光认得名字,不懂它们在海上的脾气,照样会迷路。
“这颗‘北斗’,在海上是不是也指着北方?”古丽雅抱着绣绷走出来,绷子上正绣着片海浪,银线在黑布上蜿蜒,像极了月光在水面的碎影。
“嗯,不过海上看星更清楚,连星缝里的微光都能瞧见。”阿木转动星盘,让指针对准北极星,“萧彻说,等过了霜降,海面风平浪静,正好适合初航。”
古丽雅把绣绷凑到星盘边,银线绣的浪花与铜盘上的星宿重叠,倒像是星星落进了海里。“你说,那些在海上漂的人,会不会对着星星绣家书?”她忽然问,指尖捏着针穿过布面,“就像咱在村里,对着月亮想远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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