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偏殿的肃穆,与御药房的嘈杂尘嚣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龙涎香,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倒映着雕梁画栋的穹顶,高大的殿柱沉默矗立,如同披甲的武士。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垂首屏息,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昭昭跟着引路太监,踏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她身上粗旧的宫女服洗得发白,袖口和衣襟处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拍去的药尘痕迹,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格格不入。掌心磨破的伤口在行走时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卑微的处境和适才的屈辱。她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沾着泥灰的鞋尖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踩在薄冰之上。
引路太监将她带到偏殿东侧一间暖阁门口,便躬身退到一旁,示意她自己进去。
昭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暖阁内光线明亮柔和,陈设清雅。皇帝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前。书案上并未摆放奏章,只有一个明黄色的锦盒,盒盖敞开着。皇帝背对着门口,明黄的龙袍在光线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他没有回头,似乎正专注地看着锦盒内的东西。
“奴婢沈昭昭,叩见陛下。” 昭昭依礼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
“嗯。”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锦盒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绘着青花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极其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腥气的药味瞬间在暖阁中弥漫开来,比御药房里最苦的药还要浓郁十倍!
昭昭的心猛地一沉。这就是…要她试的药?
皇帝转过身,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昭昭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缓步走到昭昭面前,居高临下,手中那小小的青花瓷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苦寒气息。
“此药,名为‘寒髓引’。” 皇帝的声音在金殿中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药性酷烈,专克奇寒之毒。然其性太猛,入体如冰锥刺骨,非意志坚韧者不可尝试。”
他微微俯身,将那个小小的青花瓷瓶,递到昭昭低垂的视线前。瓶口那浓郁的苦腥气几乎让昭昭窒息。
“沈昭昭。”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温度,“你身中水牢寒毒,经脉受损。此药,或可拔除你体内沉疴,亦可能…令你经脉尽碎,痛不欲生。”
“你,可敢一试?”
暖阁内死寂一片。那瓶“寒髓引”如同催命的符咒,悬在昭昭头顶。皇帝的话,没有丝毫掩饰,将最残酷的后果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试药,九死一生;不试,便是抗旨不遵,同样是死路一条!
昭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经脉尽碎,痛不欲生…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药瓶散发出的寒气,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她的肌肤。
她能拒绝吗?戴罪之身,有何资格拒绝?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迎向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那双眼里,她看不到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仿佛在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漠然。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他在乎的,是这药的效果,是她这个“试药工具”能提供的数据!
一丝冰冷的、夹杂着绝望的狠戾,在心底悄然滋生。与其在沈清漪的阴毒和御药房的折磨中慢慢耗死,不如赌这一线渺茫的生机!如果这药真能拔除寒毒…如果她熬过去…
她伸出因捣药而微微颤抖、掌心还带着血痕和薄茧的手,稳稳地、缓慢地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青花瓷瓶。冰冷的瓷瓶触碰到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混沌的头脑异常清醒。
“奴婢…愿为陛下试药。”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没有丝毫犹豫。
皇帝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昭昭拔开瓶塞。那股苦腥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更加浓烈地扑鼻而来,刺激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冰冷。她仰起头,将那瓶色泽暗沉、粘稠如墨的药液,尽数倒入口中!
“咕咚…”
药液入喉,瞬间爆开!
那并非想象中的冰冷,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酷寒!仿佛吞下了一口来自九幽地狱的玄冰,瞬间冻结了她的喉咙、食道,然后化作无数尖锐的冰刺,疯狂地刺向她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呃…!” 昭昭闷哼一声,身体猛地蜷缩起来,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虾米!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瞬间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惨嚎。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涌出,浸透了粗布的宫装。她的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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