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几乎是被人架着拖回御药房的。身体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残留的酷寒和撕裂般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步履蹒跚,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浮沉。掌心的伤口在行走的摩擦中再次裂开,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粗布衣袖。
刚踏入那熟悉的、混杂着药香与尘嚣的空气,王嬷嬷那张刻薄的脸便如同等候多时的秃鹫般迎了上来。她双手叉腰,眼神里淬着冰冷的怒火和幸灾乐祸。
“哟!还知道回来?” 王嬷嬷的声音尖利刺耳,在药房的嘈杂中格外突出,“让你捣的药材呢?日落前要的细末呢?!全给我堆在那里纹丝不动!怎么?攀上了乾元殿的高枝儿,就敢把御药房的规矩当耳旁风了?!” 她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昭昭苍白的脸上。
昭昭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喘息粗重,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她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角落药臼旁那堆只捣碎了一小半、依旧粗糙不堪的药材,又垂下眼帘。
“哑巴了?!” 王嬷嬷见她这副模样,怒火更盛,一把抓住昭昭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前一拽!“装什么死狗样子!陛下召见是你天大的福分,可不是你偷懒耍滑的借口!今儿这活计做不完,你就别想吃饭睡觉!给我继续捣!捣到天亮也得给我捣出来!” 她力道极大,昭昭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本就虚脱的身体几乎栽倒在地,牵动内腑,喉头一阵腥甜。
剧烈的晃动让昭昭袖中那瓶皇帝赏赐的“玉肌膏”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布满药尘的地面上。
王嬷嬷的目光瞬间被那温润的白玉小瓶吸引。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是更深的嫉恨。她弯腰一把将玉瓶捡起,在手中掂量着,刻薄的脸上挤出扭曲的冷笑:“呵!还得了赏?玉肌膏?宫里的好东西啊!怎么?陛下还心疼你这双贱手了?” 她拔开瓶塞,凑近闻了闻那清冽的香气,眼中恶意更浓。
“可惜啊,这金贵东西,用在你这身贱皮子上,也是糟蹋!” 王嬷嬷说着,竟作势要将那瓶玉肌膏狠狠摔在地上!
“嬷嬷!”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御药房的掌药女官,一位姓李的老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她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在御药房积威甚重。王嬷嬷嚣张的气焰顿时一窒,悻悻地停下了动作。
李嬷嬷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昭昭,又落在王嬷嬷手中的玉瓶上,沉声道:“王司药,陛下赏赐之物,岂容轻慢?还不将药膏还与沈司药?”
王嬷嬷不敢顶撞掌药女官,只能不甘不愿地将玉瓶塞回昭昭手中,嘴里犹自嘟囔着:“哼!赏她又如何?活计还是得干!今儿捣不完这些药,看我怎么收拾她!” 说完,狠狠地瞪了昭昭一眼,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去巡视其他宫女了。
李嬷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昭昭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她也转身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药臼还在,那堆山一般的硬药材还在,王嬷嬷的刁难更不会消失。
昭昭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她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玉肌膏,冰冷的瓶身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当下的困境。
她需要这药膏。不是为了治手,而是为了活下去。这双被磨烂的手若再感染化脓,在这缺医少药、动辄得咎的环境里,就是死路一条。
挣扎着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纯净的药香飘散出来,暂时压下了周遭驳杂的药味。药膏莹白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昭昭用颤抖的手指,挖出一点,小心翼翼地向掌心磨破的伤口抹去。
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即是一种舒缓的凉意,似乎真的能抚平那火辣辣的疼痛。昭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继续涂抹。
然而,就在她仔细将药膏涂匀,指腹无意识地揉按着伤口边缘以促进吸收时,一股极其细微、若有似无的异样感,透过指尖传来!
那感觉极其微弱,混杂在药膏本身的清凉感中,若非昭昭对药性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加上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针蛰刺般的寒意!与“寒髓引”那种狂暴的酷寒截然不同,更阴柔,更隐晦,如同潜伏在甜美表象下的毒蛇之吻!
这感觉…不对!
昭昭涂抹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
她猛地将沾着药膏的手指凑到鼻尖,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念,调动起全部心神去感知那药膏的气息。
清冽的玉兰花香掩盖下…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冬日霜花般的…冷冽腥气!
是“冰蚕絮”!
一种产自极北苦寒之地的罕见毒虫的分泌物!无色无味,极难察觉!混入疗伤药物中,初时能麻痹痛感,带来清凉舒爽的假象,实则如同跗骨之蛆,会随着药力渗透,缓慢侵蚀经脉,使寒气郁结,最终令人气血枯竭,脏腑冻结而死!过程缓慢而痛苦,症状与寒毒发作极其相似,极难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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