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狭窄的船舱之中,竟赫然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首!
“死者是谁?”赵令渊眸光微微一凝,放下手中的茶壶,声音沉静了下来。
“是、是茶焙局的副使……刘淳风刘大人!”苏砚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刘淳风。
赵令渊见过那人一面——就在三日前,大相国寺后那片喧嚣嘈杂的茶市上。
是个约莫四十上下、身材精瘦的中年人,面色微黄,眼神却带着一股在衙门里浸淫久了特有的倨傲与精明,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绛色公服,正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几个手下,将十几筐刚收上来的新茶吆喝着抬进官仓。
当时赵令渊正蹲在一旁的地摊前,饶有兴致地拈起一撮山民售卖的自炒野茶,放在鼻尖细闻。
刘淳风路过时,睥睨的目光在他那身半旧布衣上扫过,又瞥了眼他手中的粗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嗤笑:
“哼,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不入流的角色,也敢妄评茶之优劣了。”
赵令渊当时只是抬眼淡淡看了他一下,并未接话,依旧低头研究手中的茶叶。
一旁的苏砚青却气得面红耳赤,直拽他的袖子,低声忿忿道:“狗眼看人低!不过一个从八品的小官,摆什么臭架子!”
没想到,三日后再闻其名,竟已是阴阳永隔的死讯。
“现在开封府的人已经封了整个码头,所有经手过这批贡茶的相关人等,都要被提去严加审问!”苏砚青越说越慌,额上渗出细汗,“我、我上个月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从茶焙局一个书办手里,花了大价钱买了一饼‘小龙团’想送人打点……他们、他们不会以为我与此事有关吧?子深兄,我……”
赵令渊没直接回答他的恐慌,只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追问道:
“那三百饼贡茶呢?也随船沉了?”
“不见了!一整箱都不见了!”苏砚青猛地一拍大腿,“开封府的人说,那船是从南薰门外的官家码头出发的,理应是直运宫中尚食局用以试茶的,谁知竟莫名其妙沉在了汴河中央!如今茶没了,人死了,官家闻奏后震怒不已,严令限期破案……”
他说着,突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赵令渊的袖子,眼中满是恳求:
“子深兄,你懂茶,你那么懂茶!连刘淳风那厮未必有你的见识!你能不能……”
“我不能。”赵令渊平静地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一介白身,无功名无职衔,人微言轻,凭什么去插手官府的惊天大案?弄不好,反惹一身腥臊。”
“可是……”苏砚青还想再求。
“喝茶。”赵令渊不容分说,将方才那盏茶又往前推近了几分,语气不容置疑,“雨前新焙的‘野兰香’,再放,香气就散了,可惜。”
茶汤清澈透亮,浮沫细腻如积雪,久聚不散。一股清锐冷冽的异样兰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苏砚青怔了怔,下意识地接过茶盏,依言凑到唇边,小啜一口。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雅兰香混合着茶特有的微涩甘醇,瞬间冲破喉舌,直贯颅顶,令他因惊惧而紧绷的神魂为之一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这茶?!这滋味!”
“后山乱坟岗边上摘的野茶,我自个儿瞎琢磨着焙的。”赵令渊笑了笑,语气寻常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如何?还入得口么?”
“绝品!简直是绝品!”苏砚青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清、香、甘、活,四美俱备!此茶若能量产入市,必值千金!不,万金!”
“所以,”赵令渊垂下眼睫,又为自己缓缓斟上一盏,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沉浮,“茶有好坏之分,人亦有善恶之别。但真相——往往不在茶叶本身之中,而在于……烹茶、品茶、乃至夺茶之人的心里。”
午后,天色依旧阴沉。开封府的人果然来了。
两名身着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衙役,倒是客客气气,言说是请赵公子过府问话——因有人举报,称三日前曾亲眼见他在大相国寺茶市上与死者刘淳风发生争执,口角不快。
赵令渊并未多作辩解,只换了件见客的干净衣袍,便神色坦然地随他们出门。
经过院中石阶时,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湿漉漉的青苔,忽然驻足,弯腰从石阶旁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拾起一物——
一枚寸许长、细若牛毛的银针。
针尾极其精巧地缀着一粒比米粒还细小的珍珠,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柔光。
这不是他的东西。
也绝非大大咧咧的苏砚青会拥有的物事。
昨夜雨大风急,是谁,曾悄然来过他这僻静的小院?意欲何为?
他将银针悄然纳入袖中,面色如常地继续前行。
开封府的审讯,反倒比想象中温和许多。
主审的是一位姓王的推官,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皮白净,下颌光洁无须,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股文吏特有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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