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而不往非礼也!”赵令渊朗声一笑,语气竟带上了几分市井间的豪气,“诸位辛苦久候,无以为敬,便请诸位吃杯茶罢!”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猛地将那陶罐中盛着的液体泼洒而出!
那三人刚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刀疤脸,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只道是沸油或是强酸,惊呼着抱头鼠窜,慌忙闪避,甚至有人脚下打滑,险些步了刀疤脸的后尘。
然而,预想中的灼痛并未到来,空气中反而弥漫开一股清冽中略带陈味的茶香……
竟是一罐不知何时积下的、早已冰凉的残茶!
等他们惊魂甫定,手忙脚乱地抹去脸上溅到的冰冷茶汁,再定睛看时,巷子那头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赵令渊的影子?
只有绵绵雨声中,远远传来一句带着笑意、清晰入耳的嘱咐,悠悠荡荡飘入耳中:
“劳烦各位兄台,顺手帮我把那陶罐送回西街榆林巷口赵家小院——便抵了今日的茶钱了!”
赵令渊并未远遁。他熟知汴京街巷,三拐两绕,便甩脱了可能存在的眼线。瞧见巷尾一户人家院墙不高,墙头几株狗尾草在雨中摇曳,他左右一看,趁无人注意,足下发力,伸手一搭,便利落地翻墙跳了进去——动作轻巧得如同惯犯。
巧得很,这竟是他的旧识,那位屡试不第、以卖画为生的书生苏砚青的家。小院颇为狭窄,墙角堆着些杂物,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显出主人清贫却仍讲究些生活意趣。
苏砚青此刻正对着一幅刚画完的《雨荷图》长吁短叹,似是苦恼何处不佳。猛见一个湿漉漉、沾着泥点的人影从天而降,吓得他“哎呦”一声,手中画笔“啪嗒”掉在纸上,污了好大一块墨迹。
“子……子深兄?!”苏砚青看清来人,更是惊得舌头打结,“你、你这是……刚从开封府大牢里逃出来?还是被仇家用了刑,丢出来的?”
“比那刺激些。”赵令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溅上的泥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有吃的么?饥肠辘辘,甚是难耐。”
半刻钟后,赵令渊已换上了苏砚青一套略显短小的干净布袍,捧着碗热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枣茶,小口啜饮着驱寒。另一只手拿着个刚烤好、撒满芝麻的胡饼,正啃得津津有味,口齿不清地问:“砚青,前次听你提起,曾咬牙破费,买过茶焙局新出的‘小龙团’?”
苏砚青一听这个,顿时苦着脸,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可不是嘛!足足花了我十两雪花银!就得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小饼茶,用金箔纸裹着,宝贝似的……就这,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辗转求人,才勉强买到那么一丁点儿!”
“托的谁的关系?”赵令渊嚼着胡饼,状似随意地问。
“……是,是城南李侍郎家的三公子。”苏砚青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难为情,“本想……本想借此攀附,求他看在同好风雅的份上,替我谋个衙门里的文书差事,也好过终日卖画,饥一顿饱一顿……”
“然后呢?李三公子可曾替你美言?”
“然后……”苏砚青面色更苦,“然后他收了茶,只夸我这胡饼烤得香酥可口,说下次若再去,记得多带两个。”
“……”赵令渊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下次若再得此好茶,直接送我。我至少会真心实意夸一句‘茶好’。”
他三两口将剩下的胡饼塞入口中,又灌下半碗姜枣茶,脸色红润了些许,神色也随之端正起来,压低声音道:“砚青,你久在汴京,消息灵通。依你所知,除了官焙的茶焙局,这汴京城内外,还有谁人有那等手段,能私底下仿制出几可乱真的‘龙团胜雪’?”
苏砚青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了颤:“哎呦我的子深兄!你可慎言!那、那是专供官家的御茶!形制、用料皆有定规,私底下仿制?那是杀头的罪过!谁人有泼天的胆子……”
“哦。”赵令渊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那若是有人,不仅私制了,技艺精湛足以乱真,还敢胆大包天,用这仿品暗中调换了部分贡品,再策划沉船事故,企图毁尸灭迹,甚至为此不惜连连杀人灭口……这又该判个什么刑呢?”
“哐当!”
苏砚青手中的粗瓷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面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赵令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傍晚时分,缠缠绵绵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渐歇。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过的清新土腥气,和汴京城特有的、万家烟火即将升腾前的宁静。
赵令渊溜达着回到西街榆林巷口的自家小院时,远远便瞧见门口地上摆着个眼熟的物事——正是他白日里用来泼人、那个半旧的粗陶罐。罐子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底下还工工整整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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