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的夏雨来得急,先是天际闷雷滚动,乌云如墨泼洒,继而豆大的雨点便噼啪敲打着市舶司客舍的琉璃瓦,在檐下挂起一道晶莹珠帘,水花四溅。
赵令渊独坐窗前,灯下指尖轻抚那片形如小舟、叶脉血红的奇异茶叶,触感微凉似玉,纹理诡谲。
醒梦草的银白色细茎在磷光土中又长高了几分,茎叶舒展,散发出清凉的薄荷香气,与窗外潮湿的海风交织成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氛围,弥漫室中。
“这绝非中原之物。”苏砚青举着放大镜,就着灯火仔细端详茶叶的脉络,眉头紧锁,“叶脉中空,内含金丝,日光下可见流光,倒像是南洋某些巫医使用的通灵草,载于《南洋异物志》,云其能勾连阴阳。”
言罢,他取银针探入叶脉,果然带出些许金粉似的微粒。
兰澈擦拭着佩剑,剑身映出她凝重的面容。
忽然,她动作一顿,道:“昨夜送陶罐的人身手极好,我追出三条街还是跟丢了。但他却在巷口掉了这个——”
她递来一枚铜钱大小的象牙牌,质地温润,上面精雕着三桅帆船图案,帆面细线密布如蛛网,“这是海商协会的通行令,持此物可自由出入各码头,非寻常商贾所能有。”
赵令渊接过象牙牌,在指尖翻转,触手生温:“看来泉州城里,有人希望我们知难而退,又有人暗中希望我们继续查下去。”
他目光投向窗外雨幕,若有所思,“明暗之间,皆是文章。”
雨稍歇时,通判林知章匆匆来访,衣摆沾着泥点,带来一个惊人消息:那艘幽灵船的船长日志完整版找到了!
原来船长在船难前将真日志塞进救生艇的浮筒,以鱼胶密封,昨日有渔民打捞到残破的救生艇,发现了这份用油布包裹的日志,纸页虽浸水,字迹犹可辨。
“日志记载的内容十分诡异。”林知章压低声音,眸中带着几分惧色,“他们说在某个岛上发现了会发光的茶树,夜间如萤火聚拢,当地人称之为‘葛仙茶’,饮后能见鬼神,与亡魂对话。但最奇怪的是——”
他展开一幅精心临摹的插图,墨迹新干,“岛上有一座形似茶壶的山峰,壶嘴处不时喷出七彩烟雾,遇风不散。”
赵令渊凝视那幅画,心中一动:这山峰形状与陆羽墓中石碑背面的刻痕极为相似!他急忙取出拓印海图对比,灯下细观,果然发现那个标注茶盏图案的岛屿中央,也画着同样的壶形山,笔触古拙,绝非巧合。
“船长还提到,岛上土着崇拜一个叫‘茶母’的女神,女神庙中保存着葛洪留下的炼丹炉,炉火千年不熄。”
林知章继续道,声音愈发低沉,“但他们登岛不久就遭到攻击,那些人使用的武器涂有剧毒,中者会在微笑中死去——与船上那些船员的死状一模一样。日志末页写道:‘彼等非人,乃茶魔之仆’。”
是夜,赵令渊梦见自己行走在一片发光茶树间,枝叶如星子闪烁,远处壶形山轰然喷出七彩烟雾,弥漫四野。
雾中有人吟唱,声调苍古:“茶烟透碧海,仙舟渡迷津。若求真味处,须向葛洪寻。”
醒来时,心口犹悸,却觉枕边多了一物——一枚温润生凉的玉茶匙,匙身透亮,匙柄刻着细小的航海星图,方位刻度精密异常。
“有人夜入客房!”兰澈查看门窗后神色凝重,指尖抚过窗棂上一处几不可见的擦痕,“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如飞鸟渡水,片痕不留。”
赵令渊却注视着玉茶匙上星图,取海图对比,眸光渐亮:“未必是敌人。若是歹人,何必赠宝?你看这星图指向的正是壶形岛方位,与我们所获线索暗合。此乃引路之匙。”
次日,他们以采购海外珍奇茶种为名,向市舶司申请出海许可。
王师闵百般推诿,声称眼下是台风季节,海况莫测,不宜出海,语态关切却眼底藏锋。
然而当他们回到客舍时,却发现桌上无声无息多了一份盖好印鉴的海贸文书,墨迹犹新,目的地赫然写着“麻逸国”,旁注“采办茶种,特许通行”。
“好一出双簧戏。”苏砚青捻着文书纸角,冷笑,“有人明面阻挠,有人暗中相助。这泉州的水,比闽江还深,底下暗礁旋涡,不知藏着多少东西。”
在三江口码头的船坞,他们找到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船匠,皱纹深如刀刻,双手结满厚茧。老人看到壶形山图画时,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手指颤抖:“这是‘茶壶岛’,老辈人叫它‘葛仙岛’。我年轻时跟蕃船去过一次,那岛邪门得很——司南(罗盘)在那里会乱转,船上煮的茶永远泡不开,水沸而叶不沉,似有无形之力托举。”
他颤巍巍地从工具箱底翻出一块黝黑龟甲,边缘磨得光滑:“这是当年从岛上带回的,上面刻的字没人认得。”
龟甲上刻着古老的篆文,赵令渊仔细辨认证,认出是葛洪《抱朴子》中的句子:“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字迹遒劲,隐透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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