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巡察使与那被称为“监副”之人的低语,如同淬了冰的细针,无声无息却精准地刺入骨髓,瞬间将赵令渊所有的疲惫与朦胧睡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舱内,那盏豆大的油灯光芒微弱地跳跃着,将他苍白脸上变幻不定的惊疑与寒意映照得愈发晦暗不明。
门外,兰澈的身影依旧挺直如松,但透过狭窄门缝传来的细微气息,却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强弓,透着凛冽的杀机。
“样本”、“星槎碎片反应记录”、“监副”、“研究价值”……这些冰冷不带一丝人气的词语,如同最恶劣的标签,牢牢钉在了昏迷不醒的林素问身上,也彻底撕碎了茶马司“及时援手”的温情面纱。
这绝非雪中送炭的救援,而是一场目标明确、计划周密的“回收”与“管控”,他们三人连同孩子们,恐怕都已成为别人案板上待价而沽的鱼肉。
赵令渊深吸一口带着霉湿气的舱内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间翻涌的气血和那刺骨的寒意,对着门缝极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兰澈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刻敌强我弱,形势比人强,己方三人皆伤势不轻,灵力枯竭见底,孩子们更是脆弱需要保护,贸然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恢复时间,也需要更多的蛛丝马迹来判断这艘船上的真实形势与对方的确切意图。
兰澈的身影在门外无声地点了一下头,表示领会,随即如同真正融入了舱外走廊的阴影之中,悄然消失,继续她那无声却致命的警戒与观察。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无眠。
舰船在漆黑的夜海中看似平稳地航行,破浪之声规律而沉闷,听在赵令渊耳中,却像是囚车碾过荒原的冰冷回响,一声声,催人心魄。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做出熟睡的假象,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一片狼藉的战场,试图从那干涸撕裂、如同久旱龟裂河床般的经脉中,压榨出哪怕一丝微弱的灵蕴。
然而,《茶经》心法运转得异常艰涩凝滞,失去了水晶茶籽这外物枢纽的调和与增幅,又兼内伤沉重如山,往日如涓涓溪流般潺潺不绝的灵蕴此刻如同被无数巨石阻塞,每次试图引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空虚无力感。
尝试数次,额角冷汗涔涔,却收效甚微。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默诵静心法门,努力平复那被黄泉死气和灵魂嘶鸣震荡得有些不稳的神魂,一点点积攒着微弱却宝贵的精神力,以备不时之需。
约莫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海浪单调拍打船身。
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刻意放柔的脚步声,绝非巡逻兵士那规律而沉重的战靴橐橐声。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人在屏息倾听舱内的动静。赵令渊立刻维持呼吸绵长均匀,全身放松,装作沉睡未醒。
片刻后,一把钥匙极其轻微地插入锁孔,小心翼翼地转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舱门被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名穿着茶马司低级文吏服饰、面色有些紧张苍白的年轻人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动作轻巧。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汤药,目光快速而警惕地扫过舱内,见赵令渊似乎仍在沉睡,便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
“赵东家?赵东家?”年轻人凑近些许,压低声音,如同耳语般试探着呼唤。
赵令渊心中一动,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咕哝声,仿佛沉睡中被轻微扰动的模样。
那年轻人见状,似乎下定了决心,语速极快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东家,莫要完全相信王巡察。
苏提举确实下令寻您,但命令只是确保您和澜澈公子安全返回,并未提及林姑娘和什么‘样本’之事。
王巡察是受了京中‘秘阁’的直接指令行事的,他们……他们对那些非比寻常之物极为关注,手段……手段非同一般。您……您和您的朋友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林姑娘……他们看她的眼神不对……”
说完,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不敢再多停留一刻,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舱房,从外面重新轻轻落锁,脚步声迅速远去。
舱内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那碗深褐色汤药散发出的苦涩气味,在空气中袅袅弥漫,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腥。
赵令渊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锐利,毫无睡意。他盯着那碗仍在晃动的药汁,目光复杂深沉。秘阁?他隐约听苏砚青某次酒后略带忧惧地提起过这个名号,似乎是一个直属于官家、极为神秘、专门负责处理“非常规”事件的机构,权限极高,行事诡秘,却又鲜为人知,如同隐藏在朝廷肌体下的暗脉。他们竟然也知晓星槎碎片的存在,并且显然在暗中系统地收集相关的一切人和物!
林素问身上特殊的血脉,无疑成了他们极感兴趣的目标。而这位冒险前来送药示警的年轻文吏,或许是苏砚青安插的亲信,或许只是心存善念、不忍见死不救的义士,但其行为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大宋茶事案请大家收藏:(m.2yq.org)大宋茶事案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