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一走，林昊就像只被解开绳扣的小羊羔，浑身都轻快起来。他溜出院子，下意识地避开了通往村后的小路——倒不是多听话，主要是大清早的，林子里露水重，弄湿了这唯一还算体面的裤子和草鞋，回头娘亲的絮叨和爹那沉甸甸的眼神，他可吃不消。
他迈着小短腿，熟门熟路地朝村中心的打谷场跑去。那里地方宽敞，地面被石碾压得结实平整，是村里孩子们默认的聚集地。
果然，还没跑到跟前，喧闹声就已经扑面而来。铁蛋、二丫、狗剩、小石头……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在，正为玩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玩捉迷藏！”铁蛋嗓门最大，挥着圆滚滚的胳膊。
“扔石子！看谁扔得远！”狗剩不服气地喊道。
“不好不好，还是玩老鹰抓小鸡！”二丫细声细气地提议。
林昊的到来暂时中止了争吵。
“林昊来了！让他说玩啥！”铁蛋一把将他拉进圈子。
林昊摸了摸鼻子，目光在几个小伙伴脸上扫过。
铁蛋身上有刚偷吃过的烤红薯味；
二丫头发上别着朵新鲜的牵牛花，还带着晨露的清香；
狗剩裤腿上沾着新鲜的泥点，估计刚在河边疯跑过……
这些信息自然而然地涌入他的感知，清晰得如同写在脸上。
“那就先玩捉迷藏，再扔石子呗。”他给出了个折中方案。
孩子们勉强同意，用“剪刀石头布”决出第一个当“鬼”的，是总输多赢少的小石头。
小石头苦着脸，面对斑驳的谷场围墙，开始大声数数：“一、二、三……”
其他孩子“轰”的一声四散开来，像受惊的麻雀，飞快地寻找着自己的藏身之处。有的钻进旁边堆放的草垛里，有的蜷缩在废弃的石磨盘底下，有的则灵巧地爬上旁边低矮的柴火堆，借助阴影隐藏自己。
林昊也跟着大家一起跑动起来，但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寻找最隐蔽的角落。他看似随意地绕到一座半人高的草垛后面，蹲了下来。
在小石头拖长了调子的数数声背景音下，他集中了精神。霎时间，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草垛后面传来铁蛋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夹杂着草屑钻进脖子的细微窸窣；石磨盘底下，二丫极力屏住呼吸，但心跳声“咚咚咚”地像在敲小鼓；柴火堆后面，狗剩不小心碰断了一根细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他甚至能凭借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味痕迹，分辨出谁刚才跑向了哪个方向。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都藏好了吗？我来找啦！”小石头转过身，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打谷场，挠了挠头，开始漫无目的地瞎找。他先是跑到一个空鸡笼后面看了看，又探头去瞧几个明显的草垛空隙，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林昊从自己藏身的草垛后面主动走了出来。
“小石头，这边。”他朝小石头招招手，然后径直走向那个柴火堆，伸手往里一掏，精准地抓住了铁蛋的后衣领。
“出来吧你！”
铁蛋“嗷”一嗓子被拽了出来，满脸不可思议：“你、你咋知道俺藏这儿？你偷看了！”
林昊耸耸肩：“你喘气声跟拉风箱似的，想不听见都难。”
不等铁蛋反驳，他又溜达到石磨盘边，弯下腰，对着黑漆漆的底下说道：“二丫，你鞋头露出来啦。”
二丫“呀”了一声，红着脸从里面爬了出来，小手赶紧拍打着身上的灰。
接着，他目光扫向柴火堆，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朝着一个缝隙轻轻一丢。
“哎哟！”狗剩捂着脑袋蹦了出来，“谁砸我？”
“风刮的。”林昊面不改色。
他如同闲庭信步，在打谷场上转了一圈，一抓一个准，没一会儿，就把所有藏起来的小伙伴都揪了出来。孩子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声讨。
“林昊你耍赖！”
“你肯定偷看了！”
“就是！不然咋找这么快！”
林昊被他们吵得耳朵嗡嗡响，无奈地摊手：“真没偷看，是你们自己藏得不好。”
这话更是引来了众怒。铁蛋气呼呼地提议：“不玩捉迷藏了！玩扔石子！看你还咋耍赖！”
孩子们一致同意，纷纷跑去捡自己认为最称手的小石子。打谷场边上就有一条干涸的水沟，里面满是各种大小的鹅卵石。
游戏规则简单，在不越线的情况下，谁扔得远，谁就赢。
铁蛋第一个上场，他铆足了劲，小脸憋得通红，用力将石子甩了出去。石子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不算太远的地方。
“该我了，该我了！”狗剩挤上前，模仿着大人扔石头的姿势，结果石子斜着飞了出去，差点砸到旁边看热闹的老母鸡。
孩子们嘻嘻哈哈，一个接一个地扔。
轮到林昊时，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在他握住石子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能“感觉”到这颗石子的重量分布，它的形状轮廓，甚至它表面每一处细微的凹凸。他不需要多么用力，只是手腕轻轻一抖，手指自然地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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