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笑意盈盈地进来,看到黛玉也在不由笑容僵硬一瞬,但很快就掩饰下去,把此行的缘故说了清楚。
“这是宫里头做的新鲜样子,堆纱花十二只,姑太太命我给姑娘们一人送两只拿着玩。”
黛玉凑过去瞧了瞧,笑道:“模样真是精巧,看着跟真花似的,迎春姐姐,你快来看看,这迎春花正适合你呢。”
迎春上前看了果然喜欢,挑了两只让丫鬟收好,探春惜春黛玉也各让丫鬟拿了两只,周瑞家的有些心不在焉,见她们都挑好了,就告辞说要去给凤姐送去。
五人等她走远了便继续说书坊的事,还没说几句,就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被迫打断。
“我就知道林妹妹肯定在这儿。这些日子你们天天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我问两句还不肯告诉我,今日我非要弄清楚不可。”
贾宝玉带着袭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嘴里边抱怨个不停。
探春笑道:“都是些小事不值一提才不说,二哥哥怎么还挂在心上了。”
她们暗地里开铺子的事当然不能说出去,探春见他还要再问,赶紧转移话题道:“刚才周瑞家的送来了了几支宫里来的纱花,你可要看看?”
宝玉向来对花啊朵啊的感兴趣,果不其然就忘了追问的事,兴致勃勃地让丫鬟拿着给自己看了看,摇着头感叹道:“果然精巧。”
探春松了口气,给姐妹们使了个眼色,纷纷默契地不再提书坊的事,只随意聊些胭脂水粉掩盖。
林玦看了一眼站在贾宝玉身后嘘寒问暖含情脉脉的袭人,沉思想了一会儿,悄悄退出房间,让一个丫鬟帮忙去找黛玉的奶妈过来给黛玉添件披风。
然后又赶紧进了房间,若有似无地挡着贾宝玉不让他离黛玉太近。
贾宝玉对此毫无所觉,正兴致盎然地和三春黛玉湘云说着他最近新研制的胭脂。
“我这胭脂最难得的就是香味不容易散,涂在脸上不仅能修饰容貌,还能走路生香。”贾宝玉指了指身旁袭人,得意道:“你们看看,是不是涂上去看着都有气色了,隔着三尺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湘云来了兴趣,走到袭人旁边嗅了嗅,惊奇道:“真的有!是芍药!”
她说完也就说了,完全没有多想,年岁小的惜春没什么反应,迎春探春黛玉却不由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微妙。
要知道这芍药要是由男子送给女子,可是代表着爱慕之情。
虽说她们都知道袭人就是给宝玉预备着的,但是就这么直白的表露出来……一群连看个爱情话本子都不被允许的女孩们还是感觉到不适。
黛玉有些别扭地垂下眼,心里对宝玉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再正常不过,但或许是因为哥哥身边从来没有丫鬟,更没有过什么风流事,她潜意识总觉得天下的男子都该是这样的。
正巧这时黛玉的奶妈送披风来了,林玦见黛玉兴致缺缺,便准备顺势带着黛玉回去。
没想到这一下却是捅了马蜂窝,贾宝玉不知怎的忽然怒了,站起来指着林玦谴责道:“林表哥,你为何总是要阻拦林妹妹跟我相处,我一来你就要带他走。可是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说错了话,你就记恨于我?”
林玦都被他质问懵了,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反驳。
他第一反应甚至都不是生气,而是震惊。
不是,原来你知道说那些话会得罪我啊!
他还以为贾宝玉真是不谙世事的二愣子呢。
贾宝玉却从他的沉默中汲取了勇气,挺直腰板更加笃定道:“若是因为那件事,那我在这儿跟林表哥道声歉,还希望林表哥以后不要刻意妨碍我和林妹妹交往。”
黛玉反应过来,瞬间被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两眼一黑,咬着牙撑住反驳,“哥哥才没那么心胸狭窄。我不见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见你!”
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心里总算顺畅了些,呼出一口气,沉着脸道:“如今看来,我们以后也不必说什么话了!既然你不尊重我的哥哥,那便是不尊重我,何必白费口舌!”
说完就气咻咻地拉着林玦走,一边走一边故意大声对身边的奶妈道:“以后若是贾公子来,一律不许让他进我的房间,若是被我发现有谁玩忽职守,别怪我不讲情分!”
“是,姑娘。”奶娘低低应道。
黛玉这回是真动了肝火,连大家小姐的礼仪都忘了,拽着林玦走的飞快,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出了院子。
屋内,探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向莫名其妙发难的贾宝玉,难得口气中带了几分埋怨,“二哥哥这是干什么,林表哥是顶顶好的人,怎么会因为几句口角就记恨你呢。”
若换成平时,听到这种话贾宝玉肯定要生气,然而此刻他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木呆呆的站在原地,口中不停喃喃着什么,看起来简直像是傻掉了。
袭人见他这样奇怪急得唤了好几声,没得到反应凑过去听他说什么,然而没听两句,脸上的焦急就变成酸涩嫉妒。
“林妹妹说她不想见我。”
“林妹妹说往后再不理我了。”
就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外界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探春也渐渐地感觉到不对劲,慌张的叫道:“二哥哥,你怎么了?”
自然也不会有回应。
袭人已经快被吓哭了,急忙让人去找王夫人来。
三春湘云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也慌成一片,一屋的小姐丫鬟顿时乱成一团,有试图唤醒宝玉的,有催着丫鬟快去找王夫人的,还有人悄悄的溜走了,怕等会儿被牵连上。
倒是贾宝玉这个罪魁祸首全然没受影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叨咕着那两句话。
不多时王夫人就带着大夫杀过来,一看到贾宝玉不正常的样子眼泪瞬间涌出来,一边哭喊着“我的儿”,一边连忙让大夫过去查看。
三春和湘云没想到王夫人竟然就这么把外男带了进来,一屋人顿时更乱了,全都急急忙忙的往内屋里躲,又有婆子连忙搬来屏风挡住才停。
等大夫把脉的时候,王夫人眼泪一抹,走进去铁青着一张慈母脸,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丫鬟小姐,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
“我倒要知道知道,是谁欺负了宝玉,害得他落得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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