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恒的双手轻轻握住自己,安仕黎的眼泪滴滴落下。许恒的眼神十分坚决,丝毫不逊于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烈士,燃放出了耀眼光芒,更是令安仕黎的心为之而牵动。
安仕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许恒欣慰地笑了,“先生答应就好!天色已晚,具体的脱逃计划,容许某明日与先生细商,明日之内,许某定助先生逃出生天。”
“许兄……多谢!”安仕黎的心脏就好像在打鼓似的。
望着许恒的身影走出营帐,安仕黎瘫软在了床榻上。他仅仅将刚刚他所做的事情略微回忆一二片段,便已然无尽的羞耻与惭愧充满。
“许兄为安某用心至此,安某岂敢再连累先生?”
“安某自知必死,但若丰平城破后许兄能照看安某之妻小,安某来世必结草衔环报君之大恩。”
安仕黎觉得,这可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将无耻与卑鄙演绎到了出神入化。
安仕黎无奈、痛苦、彷徨……他只有这样做了,他并不想欺骗许恒,但他也不想死,安仕黎想着,要是他能不是他,该有多好?
假如他有一个好的门第、好的出身,那么他又怎么会处在如今这般炼狱般的境地?降生的那一刻起,安仕黎就没有什么资本,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唯一值当的就是这条命,能拿来挥洒的也就是这条命,能拿来出卖的,依旧是这条命。
有的人走了一生都不曾出卖过自己的灵魂;有的人走到最后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有的人走到中途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灵魂可以拿去出卖。
只要我还活着,一切就是可以挽回的。这是凄惨长夜中支撑着安仕黎不曾崩溃的最后信念。
是的,现在,他的的确确是亏欠了许恒,但只要他还能活着,他还有以后,那么一切不就还有机会挽回吗?到了以后,他仍然有着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这位恩人,相反他要是死了,连有没有会祭奠他都尚在未定之天。
安仕黎将自己安慰住了,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不用那么愧疚的理由,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安仕黎得到了逃出生天的钥匙,失去的又是什么呢?长路漫漫,命运的箭矢悄然离弦。
……
……
黎明的脚步隐约传来,宣军营中似乎起了骚乱,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本就睡得很浅的安仕黎,他睡眼惺忪地穿上衣裳,准备外出查看。
刚一下榻,安仕黎正要如平常一般走动,不料他一大步迈进,便感到大腿撕裂般的疼痛,看着自己那还是血肉模糊的腿部,安仕黎才记起许贲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疤。他只好放缓速度,一瘸一拐地走向营门,他的手刚要推开营门,竟然有人冲了进来。
是许恒,他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安仕黎身前,不等安仕黎询问宣军营发生了什么,许恒激动地握住了安仕黎的手。
“计划有变!丰平守军发起了夜袭,元帅亲自前去领兵抵挡,现在军营一片混乱,正是逃走的绝佳时机,快!先生你拿刀挟持我,元帅派来杀你的人就要到了。”
许恒将佩剑递给安仕黎,迅速明白情况的安仕黎颤抖着手,接过了佩剑,他拔出佩剑,低头看向冰冷的剑刃,又抬头看向许恒温暖的眼神。
安仕黎的牙齿在打颤,并深深咽下了一口唾沫,他能拿来回报许恒这份温暖的,就是手中的冰冷了。安仕黎眉毛一横,手里的剑刃轻轻抵住许恒的脖子。
两人走出营帐,许恒走在前面,安仕黎紧紧贴在许恒身后,将剑架在了许恒的脖颈上,两人协同着进行前进。
许志威派来斩杀安仕黎的士兵果然很快赶到了,他们杀气腾腾,每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里还举着锋利的砍刀。可看到被安仕黎挟持的许恒,他们纷纷傻眼了。
“退下!”
安仕黎朝宣兵怒喝道:
“把路让开!尔等再敢上前一步,便来给尔家将军收尸吧!”
许恒成为了安仕黎的人质,这下那些宣兵无论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安仕黎的命事小,许恒的命事大,稍有闪失,他们全部都要给许恒陪葬。
宣兵统统陷入了在犹豫,在安仕黎的威逼下只得后退并让出道路,安仕黎见这一招果然奏效,几乎就要蹦出胸腔的心脏可算安分了些许。他的“人质”许恒还压低声音声音告诉他,只要往前一直直走,便能逃往丰平城。
安仕黎周围的宣军已经越聚越多,即便他们不敢上前,可一个个张弩开弓、横刀立马,像是狼群似的紧紧注视着安仕黎,只要他敢有一个闪失,他就立马会被扑上来的狼群撕成碎片。
安仕黎和许恒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安仕黎感受到自己的大腿正在流血,血液沿着大腿流向地面,但血液往往未能碰到地面便因严寒而凝结在了安仕黎的腿上,令他的腿和裤子渐渐粘黏在了一起。
旧的血液刚刚完成粘黏,新的血液就又涌下来,让吸附维持得更加紧密、广大,如同一条满是污泥的鲶鱼趴在他的腿上似的,糟糕透了。至于伤口的灼烧疼痛,那就更不必多说了,世间最难熬的滋味也无过于此。安仕黎拖着这条累赘般的腿前进,仿佛一个囚犯拖拽着镣铐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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