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都的喧嚣似乎永远与镇国公府的凝香苑无关。昭阳依旧过着看似平静无波的日子,读书、习字、偶尔应对高震的“临幸”,如同蛰伏的冰蚕,悄无声息地吐纳着丝线,编织着那张无形的大网。
然而,一则轰动南靖朝野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不可避免地荡起了涟漪——科考放榜,新科状元诞生,名曰林逸,字远之!
这个名字,如同暗夜里划过的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昭阳沉静的眼眸。她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抽芽的垂柳,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窗棂。成功了。那个在慈航静斋外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的书生,那个她雪中送炭、寄予厚望的棋子,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这不仅是林逸个人的胜利,更是她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个有着血海深仇、对南靖朝廷充满怨恨的新科状元,其价值远超十个在暗处活动的暗影卫。
很快,更详细的消息通过暗桩传了进来。林逸殿试之上,应对如流,文章锦绣,更难得的是那份针砭时弊、锐意改革的锐气,深得…深得南靖皇帝的赏识?
昭阳听到此处,眉梢微挑。皇帝的赏识?这倒是有趣。是了,一个刚刚登顶、急需培养自己班底、且试图摆脱高震掣肘的君王,看到一个出身寒微(对外隐瞒了冤情)、才华横溢、看似与朝中各大派系毫无瓜葛的新科状元,自然会心生招揽之意。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陛下亲自点了他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并特许其可入宫伴驾,参与整理前朝典籍。”暗桩低声禀报。
翰林院修撰,清贵无比,更是天子近臣的跳板!皇帝此举,无疑是想将林逸培养成心腹,用以抗衡高震等权臣!
昭阳心中冷笑。皇帝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亲手提拔的这把利剑,剑锋最终会指向谁。
她必须尽快与林逸取得联系,在他尚未完全被皇帝笼络、或是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迷失方向之前,牢牢握住这根线。
机会来得很快。按照南靖惯例,新科进士需拜谒朝中重臣。镇国公高震自然是重中之重。尽管高震对这类文官清流向来不甚在意,但表面功夫仍需做足。
这一日,以新科状元林逸为首的几位进士,前来国公府拜见。高震在外书房敷衍地接见了他们,说了些勉励的官面话。
昭阳早已通过隐秘渠道,将一枚看似普通的平安扣,送到了林逸手中。那平安扣的编织方式,与当初清婉送他银两衣物时包裹的打结方式一模一样。
接见完毕,众人告退。林逸故意落后几步,在经过连接内院回廊的月亮门时,脚步一个“踉跄”,袖中那枚平安扣“不小心”跌落在地,滚入旁边一丛茂密的芍药花下。
“哎呀!”他低呼一声,面露焦急,似要弯腰去寻。
领路的管家皱了皱眉,正欲催促。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素雅衣裙、手持花剪的侍女(正是清婉)从廊后转出,见状温声道:“这位大人可是遗落了什么?奴婢帮您找寻吧,莫耽误了各位大人的时辰。”
林逸会意,连忙道:“有劳姑娘,是一枚寻常平安扣,虽不值钱,却是家母所赐…”
清婉点头,示意他们先走。管家见是内院侍女,也不好多说,便领着其他进士先行离去。
清婉迅速从花丛中捡起那枚平安扣,低声道:“大人请随我来,夫人正在前面的‘听雨轩’小憩,大人可去磕个头,全了礼数。”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新科状元拜见一下国公夫人,是应有的礼数。
林逸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与紧张,跟着清婉,快步走向不远处一座临水的小轩。
轩内静谧,帘幕低垂。昭阳一身常服,并未盛装,正临窗看着外面的一池春水,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林逸一见那朝思暮想、恩同再造的身影,鼻尖一酸,当即撩袍便要行大礼:“恩…”
“林状元不必多礼。”昭阳及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你我相见,不过是全了官场礼数。起身吧。”
林逸生生止住跪拜的趋势,改为深深一揖,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激动与感激的泪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眼前的人,比在慈航静斋初见时更加清瘦,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但那通身的气度却愈发沉静高贵,令人不敢直视。
“学生…林逸,叩谢夫人再造之恩!”他最终还是哽咽着,将这份感激说了出来。
“金榜题名,是你自己寒窗苦读的结果,与本宫何干?”昭阳淡淡道,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只是,林状元可还记得,为何要寒窗苦读?为何要金榜题名?”
林逸身体一震,眼中瞬间被仇恨与坚定取代:“学生一刻不敢忘!父母之仇,家族之冤,沉沦之耻!学生今日所有努力,皆为此故!”
“很好。”昭阳点点头,“既然没忘,就该知道,翰林院修撰,只是开始。陛下的赏识,是机遇,更是陷阱。你若沉醉其中,忘了根本,便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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