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地的医疗站藏在太行山深处的窑洞里，洞壁上糊着晒干的艾草，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炭火的混合气息。陆沉舟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右腿的绷带缠得厚实，渗出的淡红色药汁在布面上晕开一小片痕迹——那是靶场突围时中弹的伤口，子弹擦着股骨穿过，虽未伤及要害，却也需要静养月余。
他的左手指尖摩挲着枕下的一块磨平的鹅卵石，那是从西山靶场带出来的，上面还残留着火炮爆炸后凝结的黑色铁屑。窗外的山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兵工署车间里机床运转的余韵，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直到看到门口挂着的八路军臂章，才缓缓放松。
“夜隼同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军分区敌工部部长赵刚掀开门帘走进来，身上的军装还沾着山路的尘土。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在陆沉舟床边坐下，目光锐利而温和。
陆沉舟撑起上半身，伤口传来一阵牵扯的疼痛，他皱了皱眉，却依旧挺直了脊背：“赵部长，已经好多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正常行动。”
“好样的。”赵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牛皮纸信封递过去，“你在兵工署的潜伏任务完成得极为出色，不仅摧毁了日军新型火炮，还传回了大量核心情报，总部特意给你记了一等功。”
陆沉舟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的纸张，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问道：“赵部长，日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山本雄一因为火炮被毁、核心机密泄露，被日军华北方面军狠狠训斥，田中次郎更是被勒令限期抓捕你，还在华北各地张贴了你的通缉令，悬赏五千大洋。”赵刚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不过他们只知道‘陈默’这个化名，没人知道你是共产党员陆沉舟，这为你后续行动提供了便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这次找你，是有一项新的紧急任务要交给你。”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坐得更直了些：“请赵部长吩咐。”
“日军在火炮被毁后，没有放弃新型武器研发，反而联合汪伪政权，在北平建立了一个秘密研究所，代号‘黑太阳’。”赵刚的声音压低了些，“这个研究所藏在北平城内的协和医院旧址，表面上是研究传染病防治，实则在研发化学武器和细菌弹，计划三个月后在冀中平原投放。”
陆沉舟的眉头猛地皱起，指尖攥紧了那块鹅卵石。化学武器和细菌弹的杀伤力他再清楚不过，一旦投放，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的内线传来消息，‘黑太阳’研究所的核心负责人是日军731部队的骨干石井四郎的学生——松井健一，此人极其狡猾，且研究所戒备森严，外围有汪伪宪兵队驻守，内部还有特高课的特工轮流值守，想要渗透进去难度极大。”
赵刚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照片和一份文件，递到陆沉舟面前：“这是我们搜集到的研究所外围图纸，还有你的新身份——留洋归来的微生物学家‘江哲’，曾在德国慕尼黑大学从事传染病研究，因不满纳粹政策，辗转来到北平，被汪伪政权邀请参与‘防疫研究’。”
陆沉舟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头发剪得更短，去掉了金丝边眼镜，换上了一身合体的中山装，眼神温和却带着学者的疏离，与“陈默”的工程师形象截然不同。他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记录着“江哲”的履历、人际关系甚至生活习惯——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因实验事故留下的疤痕，这些细节都是为了让伪装更无懈可击。
“你的任务有三个。”赵刚的语气变得严肃，“第一，渗透进‘黑太阳’研究所，摸清化学武器和细菌弹的研发进度、存储位置；第二，找到并联系研究所内的内线‘寒梅’，她是我们安插在核心实验室的实验员，会为你提供关键情报；第三，伺机破坏研发设备，销毁病毒菌株和武器成品，阻止日军的投放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次任务比兵工署潜伏更加危险，研究所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敌人，而且化学武器和细菌弹一旦泄露，不仅会危及百姓，你自己也可能中招。组织上给你配备了最新的加密电报机、微型解毒剂和自杀用的氰化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身份。”
陆沉舟将照片和文件仔细收好，放进枕头下，目光坚定：“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从兵工署的“狼穴”到北平的“黑太阳”，无论敌人的巢穴多么隐蔽、多么危险，他这只夜隼，都必须刺破黑暗。
赵刚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你的伤还需要静养，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月的恢复期。这段时间，会有人专门教你微生物学的基础专业知识、北平的方言和社交礼仪，确保你能完美扮演‘江哲’这个角色。”
“好。”陆沉舟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远山如黛，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山坡上的野花上，鲜艳而顽强。他想起了老面倒在食堂血泊里的身影，想起了西山靶场的惊天巨响，想起了兵工署里那些麻木却渴望自由的工人——这些画面，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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