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将上海的霓虹与喧嚣轻轻覆盖。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交界处,静安寺路178号的洋楼灯火通明,玻璃幕墙反射着街面零星的车灯,如同蛰伏猛兽的眼。
陆沉舟站在三楼露台的阴影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领口处的白色衬衫纽扣系得严丝合缝,连袖口露出的腕表表带都擦拭得锃亮——这是“岩井商会上海分社情报课课长”的标准装束,精致、克制,带着几分疏离的体面。
晚风里掺着黄浦江的湿气,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腕表的表盘上,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表盘内侧,用针尖刻着一个极小的“隼”字,是他入潜伏线时,联络人老顾亲手为他刻下的代号印记。此刻,这个印记正贴着他的腕骨,像一团微弱的火种,提醒着他隐藏在“岩井明彦”这个假名之下的真实身份——中共地下党潜伏人员,“夜隼”。
“课长,”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助理小林健太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特高课的松本少佐已经到了,在会客室等您。”
陆沉舟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换上惯有的温和浅笑,眼底的锐利却瞬间收敛,只剩下恰到好处的从容与沉稳。“知道了。”他的日语发音标准流畅,带着东京腔特有的柔和尾音,这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在租界的日语学校打磨出来的伪装,连岩井商会的会长岩井英一都未曾察觉异样。
他抬手理了理西装外套的衣襟,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口袋。口袋里藏着一枚普通的黄铜纽扣,纽扣背面有三个细微的凹点——这是紧急联络信号,若今晚的会面出现意外,只需将纽扣按特定方式敲击桌面,埋伏在附近的同志便会立刻行动。
走进会客室时,松本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武士刀的刀柄。此人约莫四十岁,满脸横肉,左眼下方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是特高课出了名的狠角色,手段残忍,多疑嗜杀。看到陆沉舟进来,松本抬眼扫了他一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岩井君,让我好等啊。”松本的声音粗哑,带着几分不耐烦。
陆沉舟微微躬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松本少佐。刚才处理一份紧急电报,耽误了些许时间。”他在松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姿态谦逊却不卑微,“不知少佐今晚突然约见,有何要事?”
松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刀疤随着笑容扭曲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岩井君最近和军统的人走得很近?”
陆沉舟心中一凛,指尖却依旧平稳地放在膝盖上,连指甲的弧度都没有变化。他知道,松本这是在试探。半个月前,他按照组织的指示,故意通过商会的贸易渠道与军统上海站的人接触,目的是为了获取日军即将运往华中战场的一批军火情报。但特高课的嗅觉一向灵敏,想必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少佐说笑了。”陆沉舟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商会做生意,讲究的是广结善缘。军统的人手里有我们需要的药材渠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谈不上‘走得近’。”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不高不低,刚好符合一个商人应有的沉稳。
松本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陆沉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甚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您也知道,岩井会长对商会的业绩要求很高。现在战局紧张,药材、粮食这些物资紧俏,若不拓宽渠道,商会的生意很难维持。我也是为了商会着想,才不得不与这些人打交道。”
他的语气真诚,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连细微的表情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对生意的焦虑,又有几分对特高课的敬畏。这些细节,都是他在潜伏训练中反复练习过的,从眼神的角度到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松本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陆沉舟面前的茶几上。“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面容清瘦,眼神坚毅。陆沉舟的心脏猛地一缩——照片上的人是老周,中共地下党上海区委的交通员,也是他的直接联络人之一。三天前,老周在传递情报时遭遇日军伏击,下落不明。
陆沉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这颤抖只持续了千分之一秒,便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俯身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的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刻意伪装的痕迹,甚至还微微蹙起眉头,像是在认真回忆。
松本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叫周明远,是共党的交通员。三天前,在虹口区的码头被我们的人盯上,可惜让他跑了。有人看到,他之前和岩井商会的人有过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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