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曼在上海的策展工作室里,正仔细审核“双城艺术驻地计划”的申报材料。工作室是间老式石库门房子,墙上钉着木板当工作台,上面铺满了文件,用镇纸压着,防止被穿堂风吹乱。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菊花茶,花瓣舒展,水色泛黄,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牌子。
她发现一位香江艺术家的方案涉及“义安商会口述史”研究,这让她心生警惕。商会的名字在之前的谣言中出现过,总与“灰色交易”挂钩,像一团甩不掉的阴影。
为了弄清历史脉络,她连夜拜访了一位退休的商会老账房。老人住在弄堂深处,门口摆着两盆月季,花瓣上沾着夜露。家里摆着一台老旧的唱片机,喇叭蒙着防尘布,正放着粤剧《六国大封相》,声音有些沙哑。
老人颤巍巍地取出珍藏的录音带,磁带外壳已经泛黄,贴着手写的标签“1976年调解会”。他告诉她:“你爷爷当年在九龙城寨唱《六国大封相》,用戏文里的合纵连横点拨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许敬鸿先生就是在那次调解后,以个人担保化解了戏班与社团的债务纠纷。”
老人的手指关节肿大,却精准地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隐约能听到粤剧的唱腔。
司徒倩利用音乐学院的投影设备,将老照片放大至极限。投影幕布是临时用白布代替的,边角有些卷曲,用图钉固定在墙上,图钉的位置还歪歪扭扭的。
她惊讶地发现许敬鸿西装领针的造型竟是抽象化的红船,船帆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出桅杆上的细小绳索。而祖父司徒远掌心则隐约攥着一艘柚木帆船模型,船身的木纹都能看清,像是手工打磨过的。
“原来红船记忆展的灵感,早在父辈的交往中就已埋下伏笔。”她激动地拨通长途电话,线路有些嘈杂,需凑近听筒才能听清,背景里能听到总机接线员的报号声。
听筒里传来许峰翻阅文件的沙沙声,以及他低沉的回应:“我这边也找到了线索——当年司徒爷爷抵押戏班地契,是为了筹钱帮助许氏渡过英资银行的挤兑危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
双城的线索通过越洋电话线不断交织。司徒倩用描图纸细心拓下照片中两位祖父的面部轮廓,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力道轻重不一,尽量还原着每一道皱纹。
她发现他们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乎完全一致,那是志同道合者才会有的默契笑容,带着无需言说的信任,像两杯并排放置的茶,温度与浓度都恰好相当。
许峰则在香江核对地契与旧戏单的日期,将两者并排放在桌上,用直尺比对着。他发现司徒远抵押产业的那一周,恰好是许氏成功收购怡和洋行控股权的关键时刻,时间上严丝合缝,像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祖辈的联盟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历经岁月考验的深厚情谊,像陈年的酒,越久越醇厚,打开时香气能弥漫整个屋子。
林晓曼主动请缨,负责策划驻地计划的文献展区。她觉得这是弥补之前犹豫的机会,做事格外用心,连文件的摆放顺序都调整了好几次,力求整齐。
她在档案馆角落发现一箱待销毁的旧海报,上面落满灰尘,轻轻一吹就呛得人咳嗽。箱子上贴着“过期宣传品”的标签,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潦草。其中1974年“沪港戏曲汇演”的宣传画上,许敬鸿与司徒远的名字并列于艺术顾问栏,字迹虽已褪色,却依旧有力,透着股精气神。
她小心翼翼地用水彩修复褪色的部分,笔尖蘸着颜料,一点点填补掉色的地方,调色盘里的颜色换了好几次,才找到最接近的色调。当颜料在“戏曲革新”四字上形成虹彩时,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致敬,指尖都有些发烫。
许峰委托陈宇深入调查旧厂房产权纠纷的幕后背景。陈宇连续几天泡在廉政公署的档案库,翻找积灰的卷宗,手指都沾了厚厚的灰尘,洗了好几遍才干净。
廉政公署的旧档案显示,1982年曾有社团成员试图销毁当年的抵押凭证,却被一位匿名举报人阻止。举报信是打印的,没有署名,信纸是常见的“双鸽”牌,在香江随处可见。
调查发现,举报信使用的打字机型号与许敬鸿书房那台雷明顿相同,字体间距都分毫不差,连某个字母的磨损痕迹都一样。而信纸边缘残留的渍痕,经化验与司徒远最爱的陈皮梅糖成分一致,那是上海老字号“沈大成”的特产,包装纸上印着红色的招牌。
司徒倩在音乐学院资料库有了更惊人的发现。资料库在图书馆的地下室,空气潮湿,墙上挂着除湿袋,里面积了小半袋水。书架上的书都包着防潮纸,纸色微微发黄。
1979年内部刊物《艺术交流》刊登了许敬鸿撰写的《论粤剧改革与海外传播》,文中大量引用了司徒远的田野调查数据,甚至直接提到“司徒兄于沪上观剧所得”,字里行间都是对友人的敬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灯红酒绿的街市请大家收藏:(m.2yq.org)灯红酒绿的街市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