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涌入的速度,比生产线上的帆布滚得还快。
自#消失的老师傅回来了#话题引爆全网后,“反击者联盟”的官网后台,仿佛成了一座尘封已久的许愿池,被无数石子激起涟漪。
钱江纺织厂的王大海只是其中之一,上百家像“宏昌织造”一样在时代浪潮中搁浅的老工厂、老作坊,纷纷发来了问询。
林夏将这个计划命名为“野草计划”——它们看似落后,被踩在脚下,但只要有一丝土壤和水分,就能烧出燎原之势。
计划推进得异常顺利,尤其是在陆景深通过小林,匿名提供了一份“具备潜力的传统制造企业名单”后,入驻“野草计划”的企业数量迅速突破百家。
一时间,联盟声势无两,林夏仿佛成了那个手握火种,四处点燃希望的普罗米修斯。
然而,火焰烧得越旺,阴影里的东西就越是清晰。
联盟的一次月度闭门会议上,气氛却格外凝重。
一名负责企业对接的志愿者,也是社群里一位42岁的前HR,声音沙哑地汇报:“林总,我们发现一个问题。特别是星海资本推荐名单上的那三十多家企业,普遍存在‘高承诺,低履约’的现象。”
她打开投影,一张表格触目惊心。
这些企业口头上热烈拥护年龄平权,甚至签署了合作备忘录,但在实际操作中,所有通过联盟推荐入职的35岁以上员工,无一例外被安置在“顾问”、“特聘指导”等虚职上,远离核心生产和管理岗位,美其名曰“发挥余热”。
“这就是新时代的供奉,”那名志愿者苦笑,“把老师傅像牌位一样供起来,堵住我们的嘴,然后继续用年轻廉价的劳动力。他们要的只是‘反击者联盟认证’这块金字招牌,不是真正的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这意味着,她们的善意和影响力,正在被资本巧妙地收编和利用,成为对方装点门面的工具。
林夏面沉如水,没有立刻表态。
她调出后台所有合作企业的人员流动和薪酬数据,进行交叉分析。
就在她将陆景深那份名单单独筛选出来时,一道冰冷的蓝色提示框在视网膜上骤然弹出。
【系统警示:资源倾斜方向偏移。
引荐方存在利用联盟影响力,为其关联投资组合进行商业背书的重大嫌疑。
建议:立刻核查引荐方核心利益关联。】
果然如此。
她没有在会上声张,只是平静地宣布暂停“野草计划”的新企业审批。
散会后,她立刻启动了“啄木鸟行动”——安排了十数名核心志愿者,伪装成不同背景的求职者,对名单上的重点企业进行深度暗访。
一周后,一份长达五十页,附带大量录音和视频证据的《伪平权企业调查报告》放在了她的桌上。
当天下午三点,这份报告被精简为一份《伪平权企业黑名单》,在“反击者联盟”官网首页,用最醒目的黑底白字,开辟专栏,永久公示。
没有警告,没有沟通,直接行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举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试图将“尊重”当成生意来做的资本脸上,其中,最疼的无疑是星海资本。
内部震动瞬间传导到了小林这里。
他奉命约谈林夏,地点就在联盟楼下的咖啡馆。
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但往日那份矜持的傲慢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焦躁。
“林总,”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高层对这件事反应很大。您这样……等于瞬间切断了未来我们和其他资方可能提供给你的所有合作机会。为了几家不守规矩的公司,值得吗?”
林夏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反问:“如果真相需要用‘合作机会’来交换,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和那些被我们推翻的虚伪大厂,又有什么区别?”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小林,我们的根基不是资本,是信任。如果连真相都不敢晒出来,我们还谈什么改变?”
小林一时语塞。
林夏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一阵熟悉的嘈杂背景音后,陆景深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而出:“……噱头和模式都只是外壳,真正的变革,必须来自内部的爆破,来自对既有规则最彻底的无视。”
那是那晚在宏昌织造的厂区外,陆景深对他说的话。
音频播放完毕,咖啡馆里一片寂静。
林夏合上电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句话,他还记得吗?”
小林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被“利弊”说服的创业者。
她是一团有自己意志的火,任何试图控制火势的人,都可能被烧到自己。
他神情复杂地站起身,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离场。
当晚,林夏的加密邮箱收到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小林的匿名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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