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所谓的“议事厅”。
这里更像是一座巨大石窟天然形成的腔室，潮湿阴冷，空气里混合着苔藓、泥土和铁锈的沉闷气息。
几支粗大的松油火把噼啪燃烧，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将洞壁上嶙峋的怪石映照得如同蛰伏的鬼影。
中央清理出一片平地，几块粗糙的石墩充当座椅。
李君羡端坐石墩，腰背挺直如标枪，布满老茧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实则距离腰间的横刀仅一寸之遥。
他带来的十名百骑司精锐如同十尊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地分列他身后两侧，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石窟每一个幽暗的角落、每一条岩石的缝隙。
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隐隐绰绰，能感受到更多沉默而戒备的目光。
整个石窟如同一张绷紧的弓，无形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马周独自一人走到石窟中央，站在李君羡对面数步开外，在那片被火把光芒勉强照亮的核心区域。
他手里没有武器，甚至没有拿任何东西，就那么随随便便一站，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的压力和目光。
“指挥使一路辛苦。”
马周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石窟里带着轻微的回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下官治下不严，竟让宵小潜入，意图不轨，惊动圣听，更劳烦指挥使亲临，实在是罪过。”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但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下，却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李君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锁定马周：
“马县令客气话就不必说了。本官奉旨核查，最要紧的是实情。你说宵小潜入，意图不轨？不知是何宵小？所图何事？可有真凭实据？”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压迫，
“若只是空口白牙，恐怕难以服众，更难以向陛下交代！”
“指挥使要的实情和证据---”
马周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似愤怒，似后怕，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
“下官已经备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情绪，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带上来！”
石窟一侧通往更深处的狭窄通道内，立刻响起沉重的铁链拖地声和压抑的呻吟。
四名持刀寨丁如同拖死狗一般，架着两个浑身瘫软、几乎无法站立的人影走了出来，狠狠地掼在石窟中央的火光之下。
“柳元？！”
李君羡身后的副手铁鹞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手指猛地按住了刀柄！
他认得这张脸！此人曾是丽竞门档案里挂了号的渊字令骨干，心狠手辣，行踪诡秘！
没想到竟在这里，成了这般模样！
地上两人，正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柳元，以及稍好一些但同样惊恐绝望的“鬼蛱蝶”！
两人双手被粗糙的铁链反捆在身后，脚踝也戴着镣铐。
柳元脸色死灰，眼神涣散，下巴被卸掉了，口水混着血丝沿着嘴角淌下，右手手腕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肿胀。
鬼蛱蝶也好不了多少，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烙伤，瑟瑟发抖。
“指挥使想必认得这位柳元柳先生？”
马周指着柳元，声音冰冷，
“这位，还有他身边的几位‘兄弟’，打着‘渊字令’的旗号，冒充故人之后，骗开寨门，潜入我黑云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君羡和他身后脸色骤变的百骑司众人，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他们潜入之后，干了什么？”
“他们挖空了心思，在我这寨中仓库里，埋下了——这个！”
啪！啪！
两个沉重、沾着新鲜泥土的破烂包袱被两个寨丁用力抖开！
呼啦！
一件用明黄色丝绸缝制、尽管沾染了泥污却依旧掩盖不住上面狰狞五爪盘龙纹饰的袍服，如同招魂幡般铺展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同时散落开的，还有几柄形制刻意古朴、寒光闪闪、明显模仿前朝皇室禁卫样式的短剑！
龙袍！
前朝禁卫兵器！
如同两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石窟中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君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身后的百骑司精锐，包括铁鹞在内，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呼吸瞬间粗重！
谋逆！
这是诛九族的铁证！
“不止如此！”
马周的声音如同铁锤砸落，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他们还埋下了这些！”
他一挥手。
又是两个泥土包裹被扔在地上，散落出几块刻意做旧、锈迹斑斑的铁片，上面还模模糊糊刻着“天策府武库监制武德某年样”的字样！
以及几卷同样做旧、撕得破破烂烂的账册文书！
“天策府”铁片！
伪造的账册！
证据链瞬间形成！
意图栽赃陷害太子李承乾私藏前朝禁卫兵器、伪造天策府文书、甚至私藏龙袍图谋不轨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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