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的硝烟味,瞬间被一种更沉重、更急迫的危机感取代。
格物院的精舍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平日里窗明几净、书声琅琅的学舍,此刻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和压抑的呻吟。五六个学子躺在临时铺设的地铺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却裹着厚被,犹自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们紧闭着眼,间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吐出的却只是些酸水。几个医馆的学徒正手忙脚乱地帮忙擦拭、更换额头的冷帕子,脸上满是焦急和无措。负责格物院日常的张夫子急得团团转,鬓角都渗出了汗珠。
苏渺和谢临几乎是同时赶到。
苏渺立刻蹲下身,凑近一位症状最重的学子,无视那难闻的气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再轻轻搭上腕脉,脉象浮数而紊乱,急促中带着滑利之感。他翻开对方的眼皮,眼白发黄,又凑近嗅了嗅其呕吐物的气味,一股酸腐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气直冲鼻腔。他眉头紧锁,这症状…来得太急太凶!
“是寒热症!”旁边一个医馆的学徒带着哭腔道,“我们用了退热的方子,可…可一点不见效啊!反而…反而吐得更厉害了!”
“寒热症?”谢临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室内的嘈杂。他并未立刻去看病人,反而锐利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整个精舍的环境:门窗紧闭,空气污浊;墙角堆放的竹简有些潮湿;几个学子的案头,还放着啃了一半、看起来不太新鲜的瓜果……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些呕吐物上,眼神锐利如刀。
“一群庸医!”谢临毫不客气地斥道,大步走到一个呕吐的学子身边,动作粗暴却精准地捏开对方的下颌,凑近仔细看了看舌苔,又用指尖沾了点呕吐物,不顾肮脏,放到鼻下用力嗅闻,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舌苔黄厚腻浊,呕吐物酸腐腥臭,脉滑数…这哪是什么寻常寒热症?这是‘湿热瘴毒’!被污秽之物染了,外感湿邪,内蕴毒热!你们用辛温发散退热的药,岂不是火上浇油,逼着毒热攻心?”他语速极快,字字如刀,戳得那几个医馆学徒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张夫子脸色煞白:“湿、湿热瘴毒?这…这书院之中,何来瘴毒污秽?”
苏渺心头剧震!湿热瘴毒!他在一本极为冷僻的《南疆异疾录》手抄残卷中读到过只言片语的描述!症状与眼前所见,竟有七八分吻合!那残卷语焉不详,更无具体方剂,只提及其凶险异常,若治不得法,毒热内陷,恐伤及脏腑,甚者危及性命!他下意识地看向谢临,只见对方已从腰间一个靛蓝色的皮囊中迅速掏出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笔来!”谢临头也不抬地喝道,旁边一个机灵点的学徒连忙递上笔墨。谢临刷刷写下几行药名:茵陈蒿、栀子、大黄、黄芩、滑石、通草、藿香、佩兰……药性皆是苦寒清泄、化湿解毒为主。他动作快得惊人,写完后将药方拍在张夫子面前:“速去抓药,三碗煎成一碗!要快!再拖下去,这几个就得准备后事了!”
“等等!”苏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与平时清冷截然不同的急促和坚定。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正要拿着药方冲出去的学徒。
谢临也终于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被打断的不悦:“怎么?‘小神医’有高见?”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苏渺无视他的嘲讽,快步走到谢临面前,指着药方上的一味药:“佩兰?此药虽能化湿解暑,但性偏辛散,恐助热邪外散,反引邪入里,于此刻毒热蕴结、病势急骤之症,是否稍显不妥?”他语速很快,脑中飞速闪过《南疆异疾录》残页上模糊的警告,以及自己整理药材时对药性的理解,“且…此症呕吐剧烈,恐难进汤药。”他目光扫过地上痛苦蜷缩的学子,眼中是清晰的忧虑。
药庐里针锋相对的质疑,此刻在生死攸关的诊室中,以一种更尖锐、更直指核心的方式重现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夫子和其他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两位同样年轻、却气场截然不同的医者。一个锋芒毕露如出鞘利剑,一个沉静清冷却在关键时刻展露出不容忽视的锐利。
谢临盯着苏渺,足足有三息。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惊异、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火,但最终,那怒火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光芒压下。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轻佻,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近乎亢奋的光芒。“呵…有点意思。”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的猎物,“那你待如何?”
“当务之急,止呕通窍,护住中焦,为进药开路!”苏渺斩钉截铁,目光清亮,“生姜汁三滴,兑入少量温盐汤,强灌下去,或可暂缓呕逆!针刺内关、足三里、中脘三穴,调和胃气,疏导壅滞!”他一边说,一边已迅速从随身携带的针囊中抽出几枚银针,那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流畅和果决。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周身仿佛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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