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可是后者。
简单的午饭过后,又是无休无止的苦役。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昏。方俊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蒙上了眼睛的驴,机械地重复着抡镐、砸下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身体的酸痛和掌心的刺痛,是那么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下一滑,身体一晃,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朝着刚挖开的土渠里栽了下去。
“哎!小心!”
一声惊呼,似乎是李秀莲的声音。
方俊没摔倒,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拽住了。他定了定神,回头一看,拉住他的,竟然是王二狗。
王二狗的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少了点嘲弄,多了点别的东西。
“小伙子,你这小身板,可别交代在这儿了。你爹妈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让你来给黄土地爷陪葬的。”王二狗松开手,撇了撇嘴。
“我……我没事。”方俊站稳了脚跟,嘴硬道。
“没事?”王二狗指了指他的手,“手都这样了,还逞能?行了,去旁边歇着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说完,也不等方俊回答,王二狗抄起他的镐头,走到他刚才挖的地方,“嘿”的一声,抡开了膀子。他挖几下,旁边的瘦猴就赶紧用铁锹把土清走。三下五除二,就把方俊磨蹭了半天也没挖动的那块地,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方俊的脸,红得像块炭,又慢慢变得惨白。这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他像个逃兵一样,默默地爬上渠边,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看着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李秀莲看着这边,眼神复杂。她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只是把自己篮子里藏着的一个煮熟的鸡蛋,悄悄塞给了女知青林婉秋,朝方俊的方向努了努嘴。
太阳慢慢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天的劳作终于结束了。收工的号子响起时,方俊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知青们一个个都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今天这第一记下马威,把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砸了个粉碎。
晚上,方俊疼得睡不着,手上的伤口,一碰就钻心地疼。
窑洞外,月光如水,洒在这片苍凉的黄土地上。
他正辗转反侧,窑洞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谁?”方俊警觉地问。
“嘘……别出声,是我。”那声音压得极低,竟然是王二狗。
方俊愣住了,这家伙半夜三更跑来干什么?
只见王二狗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塞到方俊的手里。
“啥玩意儿?”方俊摸着那东西,圆滚滚的,还有点温热。
“好东西,治你那破手。秀莲妹子让我送给你的。”王二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没有了白天的敌意,“用烧过的土豆皮,糊在伤口上,明天就好了。俺们这儿的土方子,管用。”
说完,他也不等多问,转身又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方俊捏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烤土豆,愣在了那里。
土豆的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里。白天那个嚣张、刻薄的王二狗,和眼前这个半夜送来土方子的黑影,怎么也无法重合在一起。
这片黄土地,这里的人,都像个谜。
他掰开土豆,按着王二狗说的,把温热的土豆皮,小心翼翼地敷在了掌心的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那一晚,方俊第一次在这冰冷的土炕上,睡得安稳了些。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另一孔窑洞里,李秀莲正对着煤油灯,缝补着一件旧棉袄,时不时地,会朝着知青点的方向,望上一眼,眼神里,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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