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镐头与黄土的碰撞中,一天天磨了过去。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又走,转眼,陕北的酷夏就跟一头饿狼似的扑了上来。日头毒得像后娘的巴掌,火辣辣地抽在人身上。地里的土都被晒得烫脚,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人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知青们的日子,更苦了。
繁重的体力活,在这样的天气里,简直是一种酷刑。每天收工回来,人人身上都跟撒了一层白霜似的,那是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后留下的盐渍。最要命的,是喝水。大队的水井就那么一口,打上来的水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和苦碱味,喝再多也不解渴,反而让人肚子里发胀。
窑洞里更是像个蒸笼,白天吸饱了热气,到了晚上也散不出去。一群大小伙子光着膀子躺在大通铺上,还是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人人身上都起了痱子,又痒又疼。
方俊瘦了一大圈,皮肤也晒得黝黑,再不见当初上海“白面书生”的模样。手上的老茧,一层叠着一层,厚得像块牛皮。只是那双眼睛,在看书的时候,还透着一股子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清亮。
这天晚上,方俊又被热得无法入睡。他辗转反侧,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妈的,热死老子了……这时候要是有瓶汽水喝,让我少活一年都乐意。”
窑洞里已陷入了一片的寂静,只有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嘶叫着,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方俊感觉身边有响声,扭头一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
“喂,方俊,想不想解解馋?”
是王二狗的声音,凑在他耳边,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神秘和怂恿。
“什么?”方俊愣了一下。
“西瓜,甜掉牙的那种。”王二狗嘿嘿一笑,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敢不敢跟哥走一趟?”
方俊的心“咯噔”一下。偷西瓜?
大队瓜地里那几个瓜,是留着给县里送礼的,宝贝着呢。李大栓说了,谁敢动一指头,腿都给打折了。这可是犯纪律的事,要是被抓住了,批斗、扣工分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影响将来的前途。他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这种事,想都没想过。
“不去,被抓住了不得了。”方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切,怂包!”王二狗的语气里满是不屑,“老子还以为你这个‘先生’读了那么多书,有点胆色呢。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行,你就在这儿热着吧,哥自个儿快活去。”
说完,王二狗就准备起身。
“怂包”、“软蛋”这几个字,像锥子一样扎在方俊的心上。自从来到这里,他听够了这类话。白天在地里被人数落,晚上连这点事儿都不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混着对酷热的烦躁,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也许,是这片黄土地的野性,已经不知不觉地渗进了他的骨子里。
“等一下!”方俊咬了咬牙,也坐了起来,“谁是软蛋?去就去!”
“嘿,这才像个爷们儿!”王二狗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动作轻点,别吵醒那帮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
两人像两只夜猫,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窑洞。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整个村子照得一片银白。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更显得夜深人静。
王二狗显然是惯犯,对村里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他领着方俊,专门挑墙根、树影这种暗处走,七拐八绕,没多久就来到了村西头那片瓜地。
瓜地不大,用篱笆围着。地头搭着一个小窝棚,里面应该有人守着。
“咋办?有人。”方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事儿,”王二狗胸有成竹地一笑,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子,掂了掂,朝着瓜地东边的玉米地里,用力扔了过去。
“唰啦啦……”玉米叶子一阵响动。
“谁?谁在那儿?”窝棚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头打着手电筒,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追了过去。
“走!”
王二狗拉着方俊,猫着腰,闪电般地钻进了瓜地。
月光下,一个个圆滚滚的大西瓜,静静地躺在瓜秧里,像一群熟睡的胖娃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瓜果的清香,让方俊的口水不自觉地分泌得更快了。
王二狗像个经验丰富的瓜农,蹲下身,这边拍拍,那边敲敲,耳朵贴在瓜皮上仔细地听。
“就这个了!”他选中了一个个头最大的,用手指在瓜蒂上一掐,只听“嘣”的一声脆响,那大西瓜就脱离了瓜藤。
王二狗抱着沉甸甸的西瓜,原路返回,刚到村口那颗大槐树下时,一个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这声音,方俊一听,魂儿都快吓飞了!是李秀莲!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李秀莲穿着一件单薄的褂子,站在村头那个槐树下,双手叉着腰,正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气又恼地看着他们。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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