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首长!”方俊猛地站起身,一个标准的立正,声音都有些发颤。
“去吧去吧!”老将军笑着挥了挥手,“好好休息,好好陪陪父母。等你回来,咱们再接着下这盘‘棋’!”
方俊敬了个军礼,然后,像被大赦了一样,脚步轻快地走出了书房。他感觉自己那颗被压抑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回了自己的招待所房间。在电话没有普及的年代,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拍一份加急电报,告诉父母他要回家了。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该给父母带些什么礼物。部队的军服?还是军区里特批的茅台酒?他把那枚三等功军功章,也从箱子最底层翻了出来,用细布仔细地擦拭着。他想把这份荣耀,带回家,让父母看看,他们的儿子,没有给他们丢脸。
他的心里,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少年般的激动和期待。
然而,这股期待,却在第二天吴志刚参谋办公室里,被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浇下。
“方俊同志,老首长给你批假,是首长对你的关爱。”吴志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吴参谋,我明白,我会利用假期好好休息,回来后争取以更饱满的精神投入工作!”方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表态。
“休息是自然。”吴志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机关干部特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但你也要知道,你现在不是普通一兵了。你肩负着老首长的信任,肩负着我对你的期望。你的个人问题,这次回家也应该解决了,因为它也牵动着方方面面。”
方俊的心,猛地一沉。
“我听说,”吴志刚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方俊的眼睛,像一把刀,试图刺穿他内心所有的伪装,“你以前,在炮团的时候,曾经与一位女兵……有过一段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
方俊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想起了在南疆前线,老马班长曾提过的“战士不准与当地女孩谈恋爱”那条无形的“高压红线”。
他知道,吴志刚指的是杨岚。
“报告吴参谋!我……我没有与她有过任何违背部队纪律的行为!”方俊赶紧立正,大声报告,试图撇清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吴志刚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你们门不当户不对,而且,部队也有部队的纪律。老首长很看重你,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你这次回上海,好好看看你的父母。”吴志刚放缓了语气,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和煦的笑容,“你的父亲是老知识分子,有远见,有阅历。他们肯定会替你,考虑一个最稳妥、最妥帖的归宿。至于那些……那些不该想的,不该念的,就让它……永远埋葬在过去吧。”
“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好。”
吴志刚的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方俊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关于回家的纯粹喜悦。
他回到招待所,打开行李包,看着那枚被他用红布包裹起来、压在最底层的三等功军功章,和那双绣着一对比翼鸟的鞋垫。他突然觉得,这些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赢得了荣誉,却失去了自由。他被寄予厚望,却也被无形地戴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而上海的家,那个他思念了三年的地方,也许正等着他,去上演一场,早已被安排好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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