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个星光与琴声交织的夜晚,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方俊和杨岚之间,悄然改变了。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康复训练室里。
杨岚不再只是一个远远站在门外的、沉默的旁观者。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进来。
她不像护工小张那样,只知道执行陈主任那张冷冰冰的“酷刑清单”。她更像一个……产品经理。
“杠铃的配重片不能再加了,”她会拿着个小本本,皱着眉头,对小张指手画脚,“他的腕关节已经有轻微的劳损了。咱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小张憨厚地挠了挠头,“陈主任说了,上肢力量是核心,不多练练,以后他连轮椅都摇不动。”
“光靠蛮力不行,得讲科学。”杨岚振振有词。
说完,她就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滑轮、绳索、还有几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封面全是含有英文字母的中译版人体工程学教科书。
那几天,只要一有空,她就泡在病房里,或者康复训练室的角落里,一会儿对着书本上的图画写写画画,一会儿又拿着绳子和滑轮在那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省力杠杆”、“动滑轮组”、“力矩平衡”……
搞得小张一头雾水,跑去跟陈主任偷偷汇报:“主任,杨医生是不是……受刺激了?她老说要用牛顿第二定律,帮方老师站起来。”
陈主任听完,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了一句:“由她去吧,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方俊一开始,也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他一个那个年代的高中毕业生,还能让一个拿手术刀的“二把刀”给上课了?
可看着杨岚那股认真劲儿,他心里又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为了他的事,整天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那双本该握手术刀的、纤细白皙的手,现在到处都是被绳子磨出的红印,甚至还有几处水泡。
终于有一天晚上,杨岚拿着一张画满了各种线条和符号的草图,兴冲冲地跑进了他的病房,脸上还沾着一块墨水印,像只偷吃东西没擦嘴的小花猫。
“方俊!快看!我想出来一个办法!”她把图纸“啪”地一下,拍在他面前。
方俊凑过去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套极其简陋,但设计思路却异常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巧妙的……辅助训练装置。
“你看,”杨岚指着图纸,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陈主任他们的康复思路,是从上往下,先练你的胳膊,再练腰。可我查了好多资料,很多病例都是通过持续的、被动的下肢运动,来刺激坏死的神经末梢,有一定概率能重新激活神经信号的传递!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咱们的康复室里,没那么高级的设备,但是,我们可以自己造一个!”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工程师讨论新产品时的狂热,“我管这个叫‘被动直立踩踏系统’!”
她指着图纸解释道:“咱们可以在肋木架上装两个定滑轮,用绳子穿过去,一头绑上沙袋做配重,另一头,用特制的绑带,固定住你的脚踝。你看,只要你用手,轻轻往下拉动这边的绳子,根据杠杆原理,你的腿,就会被动地做出一个类似于‘踩踏板’的动作!”
“这样一来,你不光能锻炼上肢的复合肌群,还能让你的双腿,在相对低负荷的情况下,重新‘回忆’起走路的姿势!怎么样?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天才?”
她说完,一脸得意地等着方俊的夸奖。
方俊看着那张草图,沉默了。
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他一个师文化学校的教员,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只能靠蛮力恢复的“病人”?
是杨岚!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用她的聪慧、她的执着,为他那扇已经封闭了的窗户,重新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她鼻尖上那点可笑的墨渍,那句“天才”的夸奖,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夹带着一丝敬佩的郑重语气,说道:
“这个设计,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承重点的选择和配重的重量,需要精确计算。”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地参与到自己的“康复事业”中来。
两人就像两个找到了共同课题的科研伙伴,头挨着头,在那张小小的桌子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他们争论滑轮的角度,计算力臂的长度,甚至还为了沙袋里该装沙子还是铁砂,吵得面红耳赤。
那一天,原本冰冷沉闷的病房里,第一次,充满了学术探讨的活力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
第二天,在小张和几个被拉来当苦力的男护士的帮助下,这套凝聚了物理学、人体工程学和杨岚牌土法智慧的“被动直立踩踏系统”,正式在康复训练室里落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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