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段那场充满火药味的会面,像一根刺,扎在周瑾瑜的心里。他知道,麻烦不会就此结束。果然,仅仅过了两天,那个熟悉的、代表紧急联络的信号再次出现在面包房的橱窗里。
夜色深沉,周瑾瑜再次来到了道外区那间破旧的安全屋。这一次,老段和他的随从似乎已经将这里当成了临时据点,屋内多了一丝有人居住的凌乱气息,角落里堆着些干粮,空气中还残留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老段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仿佛周瑾瑜的到来打断了他的什么重要部署。他没有废话,直接从一个破旧的皮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条,拍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看看这个。”老段的声音沙哑而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瑾瑜拿起纸条,展开。上面是用毛笔小楷工整书写的一列名字和简要信息,最上方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字——锄奸名单。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名单,大部分名字他都不认识,应该是日伪政权中下层的一些官员或者叛徒。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名单中间偏下的一个名字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小野寺信,关东军后勤部第四课课长,主要负责被服、粮食等军需物资调配,将于本月十五日调任新京(长春)关东军总司令部。**
小野寺信?周瑾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日军中佐,为人不算张扬,甚至有些刻板,在警察厅因为一些物资协调的事情打过几次交道,属于那种按部就班、不太起眼的军官。他怎么会出现在锄奸名单上?而且优先级似乎不低。
“小野寺信?”周瑾瑜抬起头,看向老段,语气带着探询,“据我所知,他主要负责的是常规军需,并非作战或情报部门的核心人物。为什么要清除他?而且他即将调离哈尔滨,威胁性应该降低了。”
“降低?”老段嗤笑一声,走到周瑾瑜面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小野寺信”的名字上,指甲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周瑾瑜同志,你看问题太表面了!这个老鬼子,表面上管的是被服粮食,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克扣、倒卖军用物资,中饱私囊,数额巨大!更重要的是,我们怀疑他通过这条黑市渠道,向活跃在山区的抗联部队输送过一批被严格管控的药品和通讯器材!”
周瑾瑜心中一动。如果老段说的是真的,那小野寺信的行为确实构成了“资敌”,虽然可能是出于牟利的目的,但在日本人看来,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锄奸队将其列为目标也说得过去。
老段继续道,语气愈发激昂:“这样一个蛀虫,一个可能间接帮助过我们、但也极度危险的潜在泄密源,现在要调去新京,进入关东军的心脏部位!谁能保证他去了之后不会为了自保或者更大的利益,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甚至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必须在他离开哈尔滨之前,除掉他!以此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叛徒和动摇分子!”
周瑾瑜沉默着,大脑在飞速分析。老段的逻辑听起来似乎有道理,锄奸行动本身也带有强烈的震慑和政治意味。但是……
“老段同志,”周瑾瑜斟酌着用词,“我理解锄奸的必要性。但是,由我直接参与甚至执行刺杀小野寺信,风险极高。首先,我和他有过工作接触,一旦他遇刺,我很可能成为首要怀疑对象。其次,我现在正处于特高课的重点观察期,清水一郎像猎犬一样盯着我,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最重要的是,我正在全力追查‘影子协议’,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远超刺杀一个军需官。如果因为我暴露而中断了对‘影子协议’的调查,导致根据地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这个责任,我们谁承担得起?”
他试图用大局观来说服老段。
然而,老段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承担?我老段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什么时候怕承担责任了?”老段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他的脸在跳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狰狞,“周瑾瑜!你不要总是拿‘影子协议’当挡箭牌!我看你就是贪恋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舍不得你这身警正皮,不敢对日本人下手!我问你,组织的纪律还要不要了?上级的命令还要不要执行了?”
他逼近一步,几乎贴着周瑾瑜的脸,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还是说,你周瑾瑜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周科长’,忘记了是谁派你来的,该为谁效力了?!”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周瑾瑜心头一寒。这是最直接的、对他人格和忠诚的质疑。
旁边的老交通员紧张得额头冒汗,想劝又不敢开口。
周瑾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与老段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矛盾激化。
“老段同志,我对组织的忠诚,天地可鉴。”周瑾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我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但是,潜伏工作有潜伏工作的规则,不能等同于前线作战。我的价值不在于亲手杀死一两个敌人,而在于在这个位置上,能获取多少至关重要的情报,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多大的作用。刺杀小野寺信,是战术层面的行动,而追查‘影子协议’,是战略层面的生死攸关。我们不能为了战术上的得失,而牺牲战略上的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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