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总觉得工地东南角不对劲。
这是他在马来西亚东岸铁路项目的第三个星期,尽管测量数据一切正常,但每次走到那段即将铺设路基的区域,后颈的汗毛就会莫名竖起。就像父亲常说的——工程师要相信数据,但也不能完全忽视直觉。
老李,再测一次这段。周远找到项目部的老测量员,指着那片让他心神不宁的区域。
六十多岁的老李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眯起眼睛看了看周远指的方向:第几次了?这都测过八遍了。
最后一次,周远递过全站仪,就测高程,我总觉得沉降不均匀。
老李叹了口气,但还是接过了仪器。这位从云端之塔时期就跟周远合作的老测量员,虽然嘴上总抱怨,实际却比任何人都认真。他摆弄仪器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得像在演奏乐器。
十分钟后,老李的眉头皱了起来:邪门了。
周远心头一跳:怎么了?
东南角比昨天低了5毫米。
5毫米?周远凑近看数据,在误差范围内吧?
老李摇头,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同一台仪器,同一个控制点,同一个操作员——我的误差不超过1毫米。他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那边地下肯定有暗流,正在掏空地基。
进一步的勘探证实了老李的判断——一段直径约两米的地下河道正好穿过铁路线位,近期暴雨导致水流加剧,已经开始影响地基稳定。
神了!年轻测量员小李崇拜地看着周远和周远,周工是怎么看出来的?连仪器都差点没测出来!
老李哼了一声: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骨头里装了传感器。他拍了拍那台老式全站仪,我认识的老周当年在青藏线上,光用脚踩就能找出冻土层的软硬分界。
周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就像无法解释为何总能提前几秒预判工地的危险一样。
问题解决后,周远特意请老李到工地旁的小餐馆吃饭。这家由华人老板开的海南鸡饭店是老李的最爱,用他的话说——米粒的软硬度刚好,不像现在年轻人煮的饭,不是太硬就是太烂。
您当年是怎么开始干测量的?周远给老李斟上茶,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
老李的眼睛望向远处,仿佛穿越时光:1976年唐山地震,我爹是第一批进灾区的工程师。回来时带了块扭曲的钢筋,说那是学校礼堂的,下面埋了三百多个孩子。他喝了口茶,第二年我考了工学院,专攻工程测量——我觉得如果能测得更准一点,或许有些悲剧就能避免。
周远想起父亲珍藏的那些道钉和老照片,突然理解了这种代际传承的重量。工程从来不只是钢筋水泥,更是无数人生命的托付。
您用过这个吗?老李突然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古旧的金属盒子,打开后是一台黄铜制的经纬仪,岁月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像件文物。
只在博物馆见过,周远小心地接过,还能用吗?
当然!老李骄傲地调试着仪器,1984年测葛洲坝用的就是它,精度不比现在的电子设备差。他指着镜筒上一道明显的划痕,看这里,汶川地震时被飞石砸的,照样工作。
周远仔细端详着这台饱经风霜的仪器,想象它见证过的那些重大工程。底座上刻着几行小字,记录着日期和地名——老李参与过的每个项目。
送你了。老李突然说。
周远差点失手摔了经纬仪: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老李摆摆手,我老了,爬不动高山了。它该跟着年轻人去看看更远的工程。
周远还想推辞,老李已经转移了话题:知道为什么你能感觉到那5毫米的差异吗?
周远摇头。
因为你真的在乎。老李指着自己的心口,好的工程师这里都有个内置水准仪,不是天生的,是一次次认真对待每个细节练出来的。他顿了顿,你爹有,你也有。
那晚回到宿舍,周远将老经纬仪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灯光下,黄铜表面泛着温暖的光泽,就像老李那双布满老茧却依然稳健的手。
第二天清晨,周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后,小李气喘吁吁地举着一封信:给...给老李的...特快专递!
周远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徽章时呼吸一滞——中国珠峰高程测量队的官方标志。
老李颤抖着手拆开信封时,周远注意到这位老测量员的眼睛湿润了。信纸上简短地写着:尊敬的李明德高工:诚邀您参与2023年珠穆朗玛峰高程复测项目,担任技术顾问...
珠峰...老李喃喃自语,我这辈子...
他没说完,但周远知道那是什么——测量员的终极梦想。当年老李因为家庭原因错过了2005年的珠峰测量,成为毕生遗憾。
恭喜!周远由衷地说,什么时候出发?
老李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去不成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去年体检,医生说我这个年纪上不了5000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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