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12日凌晨4点,山海关外的气温降至零下29度。周远站在秦沈客运专线K278+500处的施工栈桥上,呼出的白气在防寒面罩内壁上凝结成冰霜。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双脚,防寒靴的钢包头与混凝土桥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周总,测温仪显示钢轨温度零下31度!技术员小张的声音从三米外的轨枕槽传来,他手中的红外测温仪闪烁着红色警报灯,已经低于焊接允许的最低温度了!
周远弯腰查看刚刚铺设的CHN60型钢轨,手指隔着防冻手套抚过轨腰上的出厂编号。德国进口的闪光接触焊机静静停在轨道旁,液晶屏上不断跳动着环境参数警告。按照西门子提供的工艺规范,环境温度低于零下25度时禁止进行无缝钢轨焊接——这条铁律被印在操作手册第一页的红色警告框内。
老李呢?周远抬头问道,远处探照灯的光束里,雪花像被击碎的星辰般飞舞。
在备用线上做低温试验焊。小张指向三百米外的一处临时工棚,塑料布围挡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从昨晚十点焊到现在,已经失败了七次。
周远踩着道砟向工棚走去,砟石在脚下发出痛苦的碎裂声。秦沈客专作为中国第一条设计时速250公里的客运专线,必须实现全线无缝钢轨——这是高铁平稳性的基础。但在东北的严冬里,钢轨焊接遇到了连德国人都未曾解决的难题。
工棚里,李国庆正蹲在一段钢轨前,手持砂轮机打磨着焊缝。飞溅的火花照亮了他防寒面罩后结满冰碴的胡须。他身旁摆着三个失败的焊头样本,断面上的气孔像绝望的眼睛。
老李,德国焊机罢工了。周远掀开工棚的门帘,带进一阵风雪。
李国庆头也不抬,继续调整着焊机参数:那些洋机器娇气得很。他用扳手敲了敲自制保温罩里的焊机,我改了预热系统,但焊缝冲击韧性还是不达标。
周远蹲下来观察最新一个焊头。在便携式金相显微镜下,焊缝金属的晶粒结构呈现出异常的生长方向——这是低温导致的热影响区缺陷。他拿起李国庆手写的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参数组合:预热温度、顶锻压力、带电顶锻时间......最后一页写着尝试加入稀土元素?几个大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部里刚来电话,周远放下记录本,声音压得很低,春运后要组织国际专家评审,有人质疑我们低温焊接的可行性。
李国庆猛地摘下防护面罩,脸上留着橡胶边缘压出的红痕:又是宝钢研究院那帮人?他们懂个屁!实验室里的数据和铁轨上的霜是两码事!
工棚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满身雪花的工人冲进来:李工!德国专家说必须停止作业,否则不保证设备保修!
李国庆的拳头砸在钢轨上,发出钟鸣般的回响:告诉他们,中国铁轨不断,中国火车就不停!
清晨六点二十分,周远在项目部临时板房里翻看着焊接工艺评定报告。暖气片发出嘶哑的喘息,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桌上那杯速溶咖啡早已冷透,表面浮着一层皱起的膜。
门被猛地推开,裹着军大衣的项目经理老马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周总,出事了!德国人要撤走焊机!
周远套上羽绒服冲向现场。风雪中,两个戴红色安全帽的德国技术人员正在拆卸焊机的控制模块,周围站着七八个不知所措的中国工人。
施密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周远用德语问道,认出了西门子派驻现场的技术督导。
高个子的德国人转过身,蓝色防风服上印着醒目的西门子标志:周先生,环境温度已经低于设备允许工作范围。他指着焊机上的温度传感器,继续作业会损坏价值120万欧元的设备,总部明确指示——
如果现在停工,周远打断他,声音比风雪还冷,全线铺轨进度将延迟至少45天。这意味着秦沈客专无法按期参加第六次大提速。
施密特耸耸肩:那是你们的问题。按照合同附件7.3条款,极端天气下的设备保护优先级高于工期。
周远突然笑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请看合同附件7.3的德文版和中文版对照。他指向其中一行小字,中文写的是极端气候条件,而德文是极端恶劣气候条件——这两个概念在中国《合同法》中的解释完全不同。
德国人的脸色变了。他急忙翻看自己手中的合同副本,鼻尖被冻得通红。
此外,周远继续道,设备损坏保险的理赔范围包括为保障国家重点工程进度而进行的必要操作——这是贵公司中国区总裁去年与中国人保特别约定的条款。
风雪突然加剧,施密特不得不提高音量:但焊接质量无法保证!低温焊缝在夏季可能断裂!
所以我们有备用方案。周远指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工棚,李国庆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中国自己的低温焊接工艺。
德国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愣住了——工棚里摆着的不是西门子焊机,而是一台经过改装的老式国产GAAS80焊机,外壳上还印着铁道部科学研究院1998年制的褪色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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