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15日,北京建设工地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和沥青的焦糊味。周远蹲在刚刚浇筑完成的轨道板上,指尖划过温热的混凝土表面,感受着那如同肌肤般的细腻纹理。这是德国博格公司引以为傲的CRTSⅡ型板式无砟轨道,京津城际铁路的“脊梁”。
“周总,博格的专家又在闹了。”项目经理老马抹了把额头的汗,安全帽带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说咱们的底座板平整度超标,要停工整改。”
周远直起身,望向不远处戴着白色安全帽的德国监理组。为首的施密特——那位曾在秦沈客专风雪中与他们并肩的工程师,此刻正挥舞着激光检测仪的报告,脸色铁青。
“超标多少?”周远的声音平静无波。
“0.8毫米。”老马的声音低了下去,“按德国标准,允许偏差是0.5毫米以内。”
周远接过检测报告。A4纸上密密麻麻的德文数据中,几个鲜红的“!”格外刺眼。他抬眼看向延伸向天津方向的轨道板阵列——阳光下,灰白色的混凝土长龙反射着刺目的光。
“施密特先生,”周远走到德国人面前,流利的德语让监理组的技术员们愣了一下,“我记得ICE3在科隆-法兰克福线施工时,最大平整度偏差是1.2毫米。”
施密特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那是特殊地质区段!而且我们后期进行了精密调整!”
“京津线穿越的永定河故道,古河道沉积层厚度变化超过30米,”周远从公文包抽出一份地质剖面图,“地质复杂性远超科隆平原。”他指向图中用红线圈出的区域,“这里,底座板浇筑后发生了0.7毫米的不均匀沉降——和你们的检测报告完全吻合。”
德国人沉默了。他身后的年轻技术员小声嘀咕:“他们怎么知道科隆线的数据...”
“2002年《Eisenbahningenieur》杂志增刊,”周远报出一个精确的期号,“贵公司技术总监的案例分享。”他看着施密特的眼睛,“技术标准应该服务工程实际,而不是反过来,对吗?”
施密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周远知道,这位严谨的德国工程师本质上尊重事实,但博格公司的技术霸权不容挑战。
“停工24小时。”施密特最终妥协,但语气强硬,“我们必须重新校核测量系统。”
德国人转身离开时,周远注意到他后颈处新添了一道晒伤的痕迹——这是连日来在烈日下监督施工的证明。在技术标准之争的背后,是同样敬业的技术灵魂。
深夜十一点,中铁十七局临时板房。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周远、老马和几个技术骨干围着一张铺满图纸的折叠桌。桌上放着半个吃剩的西瓜,苍蝇在甜腻的空气里打转。
“德国人的精调系统就是个黑箱!”测量组长小赵把铅笔狠狠摔在京津铁路平面图上,“每次调整都要输入博格专利的密码狗,我们连算法逻辑都看不到!”
投影仪上正显示着博格精调系统的操作界面——复杂的德文菜单,需要插入USB加密狗才能启动的灰色按钮。这是德方技术转让中最核心的封锁点。
“下午我偷偷测了调过的区段,”小赵调出另一组数据,“精调后平整度确实达到了0.3毫米,但你们看这个——”他圈出轨道板接缝处的几个参数,“相邻板的相对高差反而增大了!这会导致高速列车通过时产生额外的竖向加速度!”
苏晴突然从笔记本屏幕前抬起头:“竖向加速度...是不是和转向架异常振动有关?”这位信号专家被临时抽调来攻关轨道问题,电脑屏幕上还开着转向架振动频谱分析软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三个月前在四方厂发现的振动频谱异常,一直像幽灵般困扰着团队。周远快步走到苏晴身后,屏幕上并排显示着振动数据和轨道检测结果——在轨道板高差突变点,振动频谱出现了完全一致的尖峰!
“找到病根了!”李国庆猛地一拍桌子,西瓜籽震得跳起来,“德国人的精调系统只管单块板,不管板与板的衔接!就像补衣服只管补丁不管针脚!”
房间里爆发出激动的讨论。周远却盯着那组刺眼的数据,胃部熟悉的绞痛又开始了。他摸出药瓶吞下两片药,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如果轨道不平顺是振动源,意味着CRH3列车的转向架设计可能被误导了!
“老马,明早调两台泵车过来。”周远突然下令,“我们浇筑一块试验板。”
“德国人不是让停工吗?”老马愣住了。
“不在主线,”周远指向窗外堆满钢筋的备用场地,“在那里,浇一块我们自己设计的轨道板。”
次日清晨五点,备用场地上灯火通明。两台混凝土泵车伸展着长臂,像钢铁巨兽俯视着忙碌的人群。周远蹲在绑扎好的钢筋骨架旁,手指点着图纸上某个节点:“这里的钢筋密度提高20%,抵抗不均匀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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