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顶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斑。这里听不到楼下ICU仪器单调的嗡鸣,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呼吸,以及一种被精心过滤后的、近乎真空的寂静。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试图掩盖却未能完全散尽的消毒水气味。
周远坐在一张宽大的轮椅上,身上覆盖着柔软的薄毯。他瘦得惊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宽松的病号服下,支棱着嶙峋的肩胛骨和锁骨。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透出一种脆弱的瓷质感。唯有那双眼睛,在瘦削脸庞的衬托下,显得异常之大,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不再是燃烧的锐利,而是沉淀为两潭深不见底的、映照着无边过往的寒水。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下方,京城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微缩的沙盘,车流无声蠕动。更远处,天地交界处,一抹不易察觉的灰色长龙,向着南北两个方向无限延伸——那是京广高铁,中国钢铁动脉最繁忙的段落之一。
赵副总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沉默地陪伴着。他手中拿着一份轻薄却重逾千钧的电子简报板。
“都结束了?”周远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如同枯叶摩擦,音量低得几乎被空调声淹没。他没有回头。
赵副总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简报板上的内容,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一条条念出。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
“莫喀高铁先导段,全部关键桩基灌注完成。伊万·彼得洛维奇总工亲自致电,确认极寒冻土施工技术壁垒已彻底突破。俄铁董事会已批准项目全线启动文件。”
“雅万高铁,全线安全运营超百日,客运量突破设计预期。印尼方正式提出延长线建设意向。技术员马克,康复情况良好,已能拄拐行走,记忆基本恢复,被授予最高荣誉勋章。破坏嫌疑人…已锁定,跨境追捕程序启动。”
“兰新风区,‘冰肤’轮对与钢轨波磨长期监测数据稳定。李卫国团队基于您的预警模型,成功预判并处置七处隐性损伤点,无一次发展成故障。百里风区,再无哭声。”
“北美‘西部快线’项目,FRA无限期审查告终。美方未公开承认,但技术壁垒已实质解除。‘黑石策略’ consultancy 因多项罪名被调查,濒临破产。小野寺隼…在京都岚山一处废弃寺院被发现…已切腹。留书承认部分指控,但拒绝透露更多幕后关联。”
信息一条条报出。胜利、突破、荣誉、清算、死亡。没有激动,没有悲喜,只是客观的陈述,如同汇报天气。
周远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那抹灰色的长龙。直到赵副总念完最后一条,房间里陷入更深的寂静。只有他极其缓慢、略显吃力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微微转动了一下脖颈,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份简报板上。他没有去接,只是看着。
“代价呢?”他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层下的暗流。
赵副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操作简报板,调出另一份加密附件,却没有念,只是沉默地递了过去。
周远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是一份极其简短的医疗报告摘要和…一份很短的名单。
报告摘要:**“胃体贲门部恶性肿瘤根治术后…继发重度营养不良、多器官功能衰竭(肝、肾)、不可逆神经传导损伤(疑似中毒性脑病及药物性神经病变叠加)…预后:极差。生存期评估:以月计。建议:姑息治疗。”**
名单,更短,只有三个名字,后面跟着冰冷的两个字:**“殉职。”** 一个是北美技术组的年轻通信专家,在“归墟”启动前的数据转移中,遭遇“意外”车祸。一个是雅万项目的当地籍助理工程师,在K102垮塌现场协助搜救时,被二次坍塌的碎石吞没。最后一个,是兰新线上的巡线路工,在暴风雪最猛烈时,为加固一处被冰雪覆盖的监测传感器,失足坠下高架桥。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冰冷了几分。
周远的目光在那份报告和名单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纸上写的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有那只放在薄毯外、瘦可见骨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中那潭寒水,似乎结上了更厚的冰。
“知道了。”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再次转向窗外,望向那抹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灰色长龙。阳光照在他苍白到透明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赵副总收起简报板,心中堵得发慌,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默默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周远手边。
周远没有接。他的目光依旧凝望着远方,仿佛要穿透城市的雾霭,看清钢铁动脉最细微的纹理。许久,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颤抖的手,指向窗外,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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