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消失了,诡异的甜香也瞬间消散无踪。殿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桑杰益西粗重的喘息声和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证明着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凶险。他抬头望向藻井深处,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偷袭者早已鸿飞冥冥,不留一丝痕迹。唯有那三朵由剧毒幻化而成的金色小莲,静静地悬浮在莲台周围,散发着微弱而圣洁的光芒,与金佛的庄严交相辉映,形成一幅既诡异又神圣的画面。桑杰益西盯着那三朵金莲,浑浊的眼底深处,除了劫后余生的心悸,更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沉重。这手法,这淬毒弯钩的形制……他曾在遥远的吐蕃雪域见过类似的记载。毒钩虽消,但那毒蛇般阴冷的印记,却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头。
内忧外患如同附骨之蛆,持续啃噬着这个庞大而虚弱的帝国。铁穆耳登基的第五年,一场百年不遇的旱魃横扫了黄河以北的广袤土地。赤地千里,禾苗焦枯,河流断流,大地龟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如同帝国身上无法愈合的疮疤。饥荒如同瘟疫般蔓延,流民扶老携幼,如同绝望的蝗群,冲击着沿途的府县。各地请求开仓赈灾的急报如同雪片般飞向中枢,却被朝堂上无休止的党争和国库空虚的现实无情地搁置、驳回。大都城内,粮价一日三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就在这民怨沸腾、犹如干柴堆满的当口,万安寺千佛殿内,一直由桑杰益西以秘法严密封印、隔绝外界窥探的金佛,再次发生了令人震骇的异变!
这一日清晨,当桑杰益西如常打开殿门,准备进行早课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那气味浓烈至极,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腥气、沼泽淤泥的污浊以及某种硫磺焚烧般的刺鼻,瞬间冲得他头晕目眩,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他惊骇地抬眼望去——只见那尊端坐莲台、本应金光璀璨的阎魔德迦佛像,此刻通体竟覆盖着一层粘稠、污秽、不断蠕动流淌的暗褐色油垢!这层油垢如同活物,在佛身上缓缓蔓延,不断分泌出滴滴答答的、散发恶臭的粘液,滴落在莲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缕缕带着不祥意味的灰黑色烟雾。整尊金佛的光芒被彻底掩盖,只剩下污秽和死气。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污浊的油垢之下,原本慈悲宁静的佛面轮廓,似乎也扭曲变形,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和痛苦之色!
“秽……秽气凝形!”桑杰益西脸色煞白,失声惊呼。这绝非寻常的污秽!这是无数生灵在饥荒、战乱、冤屈、绝望中死亡时,所散发的滔天怨戾之气,是业力凝聚的具象化污秽!它们竟穿透了佛殿的结界,直接侵蚀了这尊象征王朝气运的圣物!
“必须立刻净化!否则金佛蒙尘,国运危殆!”老喇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立刻下令封闭千佛殿,严禁任何人靠近。殿内,所有长明灯被点燃到最大,照得一片通明。桑杰益西沐浴更衣,换上最庄重的法衣,跏趺坐于污秽金佛之前。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双手缓缓结出大日如来根本印,开始以自身精纯的佛门真言修为,念诵威力宏大的《大悲咒》与《楞严咒》。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庄严、宏大、充满慈悲与净化力量的梵音响彻殿堂,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实质的金色涟漪,从他口中诵出,层层叠叠地涌向那被污垢覆盖的金佛。金色涟漪触及佛身污垢的瞬间,“嗤嗤”的灼烧声大作!那暗褐色的油垢仿佛活物般剧烈地扭动、翻腾起来,腾起更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刺耳的、如同万千冤魂尖啸的嘶鸣!
桑杰益西全身心地投入,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厚重的法衣。他以自身为桥梁,强行引动虚空中的佛力,对抗那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秽气业力。每诵念一遍真言,都如同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殿内金光与黑气激烈地纠缠、碰撞,光影剧烈地明灭闪烁,映照着他枯槁而坚毅的面容。
这场净化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当最后一丝污秽的油垢在金光的灼烧下化作飞灰消散,当最后一声怨魂的尖啸在《楞严咒》的伟力中归于寂灭,桑杰益西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刚刚恢复清净、重新流转出温润宝光的金佛莲座之上,显得格外刺目。金佛重光,而他,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金佛在饥荒秽气中蒙尘又重光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激起的不是平息,而是更加狂躁的爆裂。那象征着祥瑞与国运的金光,在贪婪者眼中,已等同于长生不死的秘药、富可敌国的宝藏、乃至号令天下的权柄。对它的觊觎,终于从宫墙之外的暗影,烧到了帝国心脏的最深处。
铁穆耳登基的第六年,一个深秋的傍晚。肃杀的秋风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在宫墙夹道间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桑杰益西拖着大病初愈、依旧虚弱不堪的身体,在两名小沙弥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宫城深处一座僻静的暖阁。他的右肩,那处被高丽死士毒箭留下的旧伤,在阴冷的天气里隐隐作痛,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守护之路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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