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王振彪总会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堂,仿佛昨夜宿醉从未发生。他依旧会与阿罗耶热络地招呼,拍着肩膀称兄道弟,询问着敦煌的风物、周边的古迹,甚至兴致勃勃地打听起附近水草丰美的牧场地界,说是想弄几匹真正的河西骏马。他的笑容依旧爽朗,眼神却在不经意地逡巡,如同猎犬在空气中搜寻着猎物的气息。
“阿罗耶老哥,你说那三危山深处真有佛光显现?具体在哪个方位?离咱们这客栈远不远?”王振彪夹起一块切得极薄的卤羊肉,蘸了蘸椒盐,看似随意地问。
阿罗耶正亲自给他斟上一碗滚烫的羊奶子酒,闻言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脸上堆着生意人的笑:“嗨,大人,那都是些山野村夫吃饱了没事干嚼的舌根子!什么佛光,多半是日头照在沙山云彩上的反光,要不就是哪个牧人点的篝火!真要去寻,那山路可不好走,全是碎石陡坡,马都上不去,白白累个半死,啥也瞧不着!大人您金贵的身子,可犯不着去遭那个罪!”他摇着头,语气笃定又带着几分劝诫的真诚。
王振彪哈哈一笑,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敦煌的瓜果如何甘甜。但阿罗耶眼角余光瞥见,坐在角落安静用着清粥小菜的张玄素,执勺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低垂的眼睑下,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
更多的时候,王振彪会带着几名亲信随从,策马离开客栈。他们有时向西,沿着党河古河道,扬起一路烟尘;有时向东,朝着鸣沙山与三危山交界的荒凉地带驰去。每一次出发,都显得目的明确,马蹄声急促而有力,踏碎了客栈周遭的宁静。他们归来时,马匹往往带着疲惫,随从们风尘仆仆,靴子上沾满不同颜色的泥土。王振彪依旧会与阿罗耶谈笑风生,分享些“沿途所见趣闻”,诸如荒滩上成群的黄羊,或是某处废弃烽燧的残垣断壁,眼神却在阿罗耶脸上细细打量着,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阿罗耶如同最老练的演员,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生意人市侩的热情笑容。他殷勤地招呼着,递上热毛巾,询问是否需要备些酒菜。心中那根弦却绷得如同满弓。王振彪每一次离去的方向,都像无形的针,刺探着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地图。他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们马蹄带起的尘土颜色、归来时马匹的疲惫程度、随从靴底残留的沙砾种类——这些细微的线索,都在他脑中迅速拼凑,试图判断对方搜寻的重点区域。每一次看到他们朝着千佛崖或旱峡方向而去,他端着茶碗的手指都会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陶壁里,面上却依旧笑呵呵地赞一句“大人真是勤勉”。
张玄素则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客栈里。他或在房中静坐,房门紧闭;或是在客栈后院那棵半枯的老胡杨树下,盘膝打坐,一坐就是半日。青灰色的道袍纤尘不染,拂尘横放膝头,双目微阖,气息绵长悠远,仿佛与这客栈、这戈壁、这天地都融为一体。他极少与旁人交谈,偶尔目光掠过忙碌的阿罗耶,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让阿罗耶每一次不经意对上,后背都会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客栈的气氛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与暗中的角力下,凝固着,发酵着。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缠绕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巴图、哈桑和其他几个心腹伙计,变得更加沉默,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动作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绷。连寻常的住店客商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交谈声都压低了许多。
直到第五日傍晚,夕阳将沙陀客栈的影子长长地拖在金色的沙地上。王振彪一行人又一次风尘仆仆地归来,马蹄踏在客栈前的硬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一次,王振彪没有立刻下马,他端坐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闻声迎出来的阿罗耶,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神情。
“阿罗耶老哥!”王振彪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前几日刻意的热络,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这几日叨扰了!承蒙老哥盛情款待!”
阿罗耶心中警铃骤响,脸上却迅速堆起惊讶与不舍:“王大人这是哪里话!能招待大人们,是小店的福分!大人这是……要走了?”他语气里透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公务在身,不敢久留啊。”王振彪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客栈和远处的沙丘,“这敦煌地界,景致苍茫雄浑,民风也淳朴,老哥这客栈更是宾至如归。只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上头交代的事情,总得有个眉目。这几日弟兄们四处看了看,收获不大。接下来,我们打算往更远些的地方走走,都要去探探风声。”
阿罗耶的心猛地一沉。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依旧是诚挚的笑容:“大人辛苦!为国操劳,令人敬佩!只是这大漠深处,路途艰险,大人务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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