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一位谨慎的画家,小心翼翼地用极淡的金色点染着吕梁山脉层叠的峰峦。然而,这光芒却难以穿透连日来积压在桑吉四人身上的沉重疲惫。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山林深处特有的潮湿与腐叶气息,沉重地压在胸腔。
桑吉走在最前,他的衣服早已不复原本的整洁,下摆被露水、泥泞和沿途张牙舞爪的荆棘撕扯成褴褛的布条,裸露的小腿上添了许多新鲜的血痕。但他的步伐依旧带着一种苦行僧般的沉稳,每一步都深深踏入厚厚的腐质层中。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如同淬火的刀锋,不断在错综复杂的兽径和密不透风的林墙间搜寻着可能的通路,同时,灵觉如同细微的触须,向四周蔓延,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扰动。阿娜尔紧随其后。
身后数丈之外,是更为艰难的行进。影枭半搀半扶着石磐,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最大限度地分担着石磐庞大的体重,同时又保持着随时可以应变发力的姿态。石磐的状况显然糟糕了许多。他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他那古铜色的脸庞此刻泛着灰败的青色,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混着泥土淌进衣领。胸口处,简陋包扎的粗布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呈现出暗沉的赭红色,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那根沉重的镔铁棍此刻成了他生命的支柱,每一次深深插入泥地,都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留下一个个深坑。
林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偶尔不知名的鸟儿发出一两声短促而诡异的鸣叫,划破这沉重的帷幕,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脚步声是这片天地间唯一持续的声响——桑吉沉稳的踏地声,阿娜尔虚浮踉跄的步履,石磐沉重拖沓的移动,以及影枭几乎微不可闻的、猫一般轻盈又警惕的落足。希望,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微弱烛火,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们已不知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蛮荒中跋涉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身体本能的疲惫与对前路的茫然。
突然,走在最前的桑吉猛地停下脚步,如同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像。他抬起一只手,手掌向下微微压了压。
身后的三人立刻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瞬间静止。影枭的手无声地滑向腰后,握住了短刃冰冷的柄。石磐强忍着咳嗽,靠紧树干,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阿娜尔捂住嘴,将一声几乎冲口而出的呛咳硬生生憋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
桑吉侧耳倾听,鼻翼微微翕动,他的感知超越了寻常的视听,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细细体会着周遭气机最细微的波动。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有烟味…很淡,是炊烟。混杂着松木燃烧和…粟米熬煮的气息。”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三人近乎枯竭的心湖中激起波澜。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绝域深山里,人烟意味着什么?是绝处逢生的希望港湾,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致命陷阱?无人能知。
影枭轻轻将石磐扶到一棵粗壮的古树旁,让他靠着虬结的树根坐下,低声道:“莫动,噤声。”下一刻,身影仿佛融入了林间的光影,微微一晃,已如一道淡薄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掠上前方一处覆盖着苔藓的乱石堆,伏低身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枝桠的缝隙,极目向桑吉所指的方向远眺。片刻后,她如同被风吹回的落叶般飘然而返,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清冷,但细听之下,却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被严格控制的波澜:“东北方向,约半里外,林间有空隙,似有屋舍轮廓,炊烟从中而起,确凿无疑。”
希望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桑吉沉吟片刻,目光快速扫过受伤的石磐和一旁的影枭。眼下情况不明,石磐重伤急需安稳环境休整,影枭需要留下护卫,应对可能突发的危险。阿娜尔随我前去,仍以铃医的身份掩护,便于与陌生人打交道。他迅速做出决断:“影枭,你护卫石大哥在此稍作休息,尽量隐匿气息,非必要勿起冲突。我与阿娜尔结伴前去探看,以游方铃医的身份试探,若能求得些食水、问明道路最好。”
影枭干脆利落地点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疑虑,只有绝对的执行。石磐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溢出些许血沫,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沉重的手臂。
桑吉与阿娜尔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桑吉拂去僧袍上最显眼的泥点,将念珠持握手中,试图恢复一丝方外之人的庄重。阿娜尔则仔细背好她的药箱,理了理额前汗湿的乱发,深吸一口气,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叮铃铃——叮铃铃——”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铃声在这片过度寂静的山林中突兀地回荡起来,带着一丝久违的人间烟火气,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缕象征着希望的炊烟起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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