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连日如铅块般沉重压在城市上空的阴云,竟意外地被撕开几道裂隙,稀薄而苍白的阳光,如同吝啬鬼指尖漏下的金粉,勉勉强强地洒落在金佛寺那历经风雨剥蚀的朱红外墙和暗沉失泽的琉璃瓦上。然而,这微弱的光明非但未能驱散弥漫在寺院内外那股无形的、粘稠的压抑感,反而因其无力,更添几分惨淡。山门前的石狮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默然蹲踞,承受着香客们惊疑不定、窃窃私语的目光洗礼。通往大雄宝殿的青石步道,往日摩肩接踵,如今却人影稀疏,即便有零星的善男信女前来,脸上也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烧香拜佛的动作都显得仓促而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依旧被便衣警察隐隐封锁着的、象征着灾厄源头的后殿方向。
林政涛独自一人,脱下了一身象征权力的警服,换上了一套半旧的深灰色中山装,踏入了这片被疑云笼罩的佛门净土。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刻意抹去了所有官方的痕迹,此行在他心中,更像是一次在迷途中的私人请教,一次对内心焦灼的寻求慰藉。昨夜那封仿佛来自幽冥、字字诛心的匿名信,其内容已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而信中反复强调的“与高僧合作”、“直查内鬼”,成了他在这片混沌黑暗中,所能抓住的最清晰、也似乎是唯一正确的路标。他迫切需要来自金佛寺内部,尤其是来自那位德高望重、被誉为智慧如海的强巴坚赞上师,最直接、最不受世俗污染的智慧启迪和关键信息。
知客僧早已候在山门内侧,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澄澈的年轻喇嘛。见到林政涛,他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或惶恐,只是双手合十,深深一躬,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林施主,云丹师叔已有吩咐,请随小僧来。”声音平和,不带一丝波澜。
林政涛默然还礼,跟随在知客僧身后。他们穿过香烟缭绕、却莫名显得空旷寂寥的前殿院落,绕过那从大雄宝殿深处传来的、似乎也比往日低沉了几分的集体诵经声,步履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古木参天,掩映着重重殿阁,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气息愈发浓郁陈旧,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凝重。
最终,他们来到被几株虬枝盘曲的古松环抱的精舍前停下。这里极其僻静,几乎听不到前院的任何喧嚣,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如同佛陀的低语。云丹桑布喇嘛已然静立在精舍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前,他依旧是那副山岳般沉稳的模样,只是在那双阅尽世事的深邃眼眸底部,林政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如同精美瓷器上细微冰裂纹般的忧虑与疲惫。
“林队长,”云丹桑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往日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肃穆,“里面请!”
林政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动作将外界的所有纷扰暂且压下,然后才迈步跨过了那道看似寻常、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槛。
精舍内,光线幽暗,唯有靠近窗户的位置,有几缕挣扎着透入的稀薄天光,勉强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带着奇异药草味的藏香烟尘。强巴坚赞上师并未如往常般手持念珠低声诵经,而是如同入定般盘腿坐在一张低矮的、铺着陈旧却洁净毡毯的禅榻上。他的身后,是一幅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色彩斑斓却又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暗淡的巨型唐卡,描绘着西方极乐世界的种种庄严妙相,飞天婀娜,莲花绽放,与眼前现实的沉重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对比。
就在林政涛踏入门口的瞬间,强巴坚赞上师那双一直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如同冬日暖阳下渐渐融化的雪水,温和而又不容抗拒地缓缓拂过林政涛的全身——从他的眉宇轮廓,到紧绷的肩线,再到微微内扣的脚尖,甚至似乎穿透了衣物与皮囊的阻隔,直接映照在他那因连日焦虑、缺乏睡眠而躁动不安的内心之上。
林政涛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喉咙有些发干。他平日里作为大队长、需要震慑罪犯的锐利目光,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完全收敛起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油然而生。他走到禅榻前,依照汉地的礼节,抱拳躬身,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晚辈林政涛,冒昧打扰上师清修,还望上师恕罪。”
强巴坚赞微微颔首,脸上那如同千年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许,形成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慈悲笑意。他伸出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了指禅榻对面那个同样低矮的旧蒲团:“林队长不必多礼,尘世纷扰,亦是修行道场。请坐。”
云丹桑布轻轻带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坐在了上师的身侧。精舍内顿时陷入一片更深沉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不知燃烧了多久的藏香,依旧执着地散发着缕缕青烟,以及香块在香炉中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滋滋”燃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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