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更)
涂山西麓的焦土尚未完全冷却,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与血腥气息如同无形的鞭子,日夜抽打着涂山的神经。
暮园花圃里,月魄兰的叶片萦绕着比往日更凝练的寒雾,赤焰鸢尾的花瓣边缘跳动的火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警惕的锐利,连宁神草的冷香,也压不住那沉淀在泥土深处的、战争带来的隐痛。
这份痛楚,在陈暮的心中,已化作一团日夜燃烧的、名为“渴望”的毒火。
夜已深沉,苦情巨树流淌的金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暮园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墨色之中。月光吝啬地透过云隙,洒下几缕惨淡的银丝,勉强勾勒出院落里假山和古榕的狰狞轮廓。
“喝!”
“哈!”
一声声压抑着痛苦、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吼,伴随着沉重肉体撞击硬物的闷响,在假山石后一片被巨大月影榕气根遮蔽的逼仄空地上反复回荡。
陈暮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不知疲倦又濒临崩溃的困兽。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瘦小脊背上的单薄麻衣,靛蓝色的布料在反复的摩擦下变得灰白破旧。下身是一条同样磨损严重的粗布裤子,膝盖处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他的训练毫无章法,甚至谈不上是“术”,只是最原始、最笨拙的肉体锤炼。每一次挥拳,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面前那株粗壮无比、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月影榕板状根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粗糙坚韧的树皮摩擦着他早已破皮流血的指关节,带来钻心的刺痛!每一次撞击,那包裹着指骨的皮肉都因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撕裂!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碧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火焰,死死盯着那如同山壁般的树根,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战场上那只垂死妖怪扭曲的、充满怨毒的脸,是那些撕裂涂山卫士身体的、沾满污血的岩石利爪,是千草园狐妖口中那冰冷刺骨的“枯骨”预言!
“不够!不够!不够!”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战场上无力蜷缩的自己,担架上血肉模糊的同胞,垂死妖怪那淬毒的诅咒……一幅幅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红红姐焚尽天地的赤焰,雅雅姐冰封万物的玄冰,那绝对的力量如同不可逾越的丰碑,更如同冰冷的嘲讽,映照出他此刻捶打树根的举动是何等渺小可笑!
然而,这渺小的捶打,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没有妖力,没有天赋,孱弱如豆芽菜?
那就用这身骨头去撞!去磨!去淬炼!
几十年寿数,注定枯骨?
那就让这注定腐朽的骨头,在腐朽之前,变得硬一点!再硬一点!哪怕只能多挡住一次微不足道的冲击,哪怕只能在灾难降临时,为身后想要守护的身影,争取到一瞬的喘息!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鬓发、脊背疯狂涌出,混合着指关节渗出的殷红血珠,滴落在冰冷的苔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每一次挥拳,都牵动着全身酸痛的肌肉,每一次踢腿(他模仿着记忆中侍卫的动作,狠狠踹在树根上),都让他小腿胫骨传来欲裂的痛楚。
呼吸早已紊乱不堪,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滚烫的白雾。
身体的极限警报疯狂嘶鸣!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入黑暗。
放弃吧……
太痛了……
你做不到的……
那个蛊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疲惫不堪的识海中低语。
就在这时,指尖那早已麻木的痛楚中,一丝奇异的、微弱到极致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悄然传递过来。
是玉佩。
那块温润的、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的平安扣玉佩。
容容姐姐的玉佩。
“愿它护你平安。”
轻柔的五个字,如同穿越时空的咒语,瞬间在陈暮濒临崩溃的识海中响起!比任何呐喊都更清晰,比任何力量都更温暖!
花圃里沉静的侧脸,书房中专注的刻写,寒潭边轻柔的吹拂,内库中无声的赞许……那些由容容姐姐亲手编织的、细密而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涓涓暖流,瞬间冲垮了放弃的蛊惑!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感激与守护誓言的巨大力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屈意志的嘶吼,猛地从陈暮的胸腔里炸裂开来!他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不是肉体的力量,而是意志的狂澜!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碧色眼眸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早已麻木、血肉模糊的右拳,用尽这具小小身体所能榨取的最后一滴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以超越之前所有力道的速度与狠厉,狠狠砸向面前那堵象征着“弱小”与“绝望”的树根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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