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巨树,涂山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苏醒了它深藏于无尽年轮中的、最磅礴也最温柔的悸动。
花期已至。
不再是零星飘落的金色光屑,而是浩瀚无垠的、由纯粹生命辉光汇聚而成的海洋,从遮蔽天穹的树冠深处,轰然倾泻!
难以计数的花朵,并非凡尘俗物,其形如绽放的莲盏,花瓣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光泽,脉络清晰如星辰轨迹。它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如同苍穹倒悬的星河,挣脱了枝叶的束缚,旋转着、飘荡着、无声地坠落。
整个涂山,瞬间被淹没在一片流动的、神圣的金色光雨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不再是寻常的花香,而是一种沉淀了万载岁月的、带着悲悯与永恒意味的芬芳。它如同最纯净的安魂曲,无声地渗入涂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花瓣拂过月魄兰冰冷的叶片,叶片边缘萦绕的寒雾似乎更加凝练纯净;花瓣落入赤焰鸢尾跳动的火焰,火焰燃烧得更加稳定而温暖;花瓣覆盖在暮园花圃那紫色的星辰土壤上,土壤蒸腾的微光仿佛与金色的花瓣共鸣,流转出梦幻般的七彩霞晕。
涂山的一切喧嚣、一切尘埃、一切沉淀的杀伐与隐痛,在这纯粹而浩瀚的生命光雨涤荡下,仿佛都被温柔地抚平、净化,归于一种近乎神性的宁静与祥和。时间,仿佛在金色的花瓣中缓慢流淌、凝固。
陈暮站在花圃中央,仰着小脸,碧色的眼眸被这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海彻底占据。他小小的身体沐浴在光雨之中,无数流淌着金辉的花瓣轻柔地拂过他的发梢、脸颊、肩膀,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被天地母体拥抱的温暖与安宁。
呼吸间,那奇异的芬芳沁入肺腑,仿佛连灵魂都被洗涤得轻盈通透。这一刻,战场上残留的血腥味、千草园冰冷的私语、碎玉潭刺骨的寒意、棋枰上沉重的挫败……所有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与沉重,都被这无边无际的温柔金辉温柔地覆盖、消融。
“苦情花期,涂山盛景,亦是花圃最需用心之时。” 容容清泠的声音,如同投入金色海洋的一颗玉珠,轻柔地打破了这震撼的静谧。她不知何时已站在陈暮身侧,墨绿色的长发并未束起,几缕发丝被金色的花瓣缠绕,在光雨中闪烁着微芒。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窄袖长衫,外罩一件同样素色的、沾着些许湿润泥土气息的细麻围裙,手中提着一个编织精巧的藤篮,篮中放着几样小巧的工具:一把银色的弧形小铲,一个用巨大坚果壳雕琢的微型水壶,还有几枚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如同冰晶般的薄片(寒玉髓)。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漫天飞舞的绝美花海上,而是平静地落在花圃中那几株沐浴在光雨中的奇异植物上。那株月魄兰,在金色花瓣的辉映下,靛蓝色的花苞微微颤抖,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绽放出凝固的夜空;那丛赤焰鸢尾,跳动的花瓣边缘流淌着金芒,如同熔铸了太阳的碎片。
“月魄兰畏浊,落英虽美,积厚则蔽其叶脉,阻其吸纳月华寒露。” 容容的声音如同耳语,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并非直接触碰叶片,而是在距离月魄兰寸许的上方,极其小心地、如同拂去尘埃般,将堆积在细长银白色叶片上的厚厚一层金色花瓣轻轻拂开。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翠绿光晕,拂过之处,花瓣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托起,轻盈地飘散开去,露出叶片本身流淌的月华冷光。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美感。
“赤焰鸢尾喜光热,然落英覆盖其根部过久,湿气蕴结,反伤其阳炎之根。”
她的手指移向旁边那丛如同燃烧火焰的鸢尾花。这一次,她并未拂开花瓣,而是拿起那柄银色小铲,极其小心地、如同绣花般,轻轻松动植株根部周围被金色花瓣覆盖的紫色土壤,让那温热的、干燥的气息得以透出。
铲尖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精确的掌控力,避开那些纤细如红珊瑚的根须。
陈暮立刻从震撼中回神。他学着容容的样子,也蹲在她身边,拿起藤篮里另一把小巧的木柄软毛刷。他的动作远不如容容那般行云流水,带着生涩和小心翼翼。他先走到那株匍匐在地的碧玉苔前。细碎如翡翠拼成的叶片上,同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金色花瓣。
“碧玉苔,固土之灵,吐纳清气,最忌闭塞。” 容容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最精准的指导手册。
陈暮点点头,屏住呼吸,用软毛刷极其轻柔地、如同擦拭最珍贵的琉璃般,一下下拂去碧玉苔叶片上的花瓣。他全神贯注,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细碎的叶片,生怕用力过猛损伤了这娇嫩的“固土之灵”。
金色的花瓣被刷落,露出下面更加青翠欲滴的翡翠光泽,叶片仿佛在光雨中微微舒展,散发出更加纯净的草木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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