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
周星辰感觉自己被撕碎了，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都在传递着令人绝望的剧痛。那是一种从生命根源蔓延出的枯萎与衰竭，远比任何外伤都要来得彻骨。
破碎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掠过，带来的不是滋养，而是刮骨般的刺痛。曾经奔腾如大江、充盈若湖泊的暗劲巅峰真气，已然消散一空，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他喉间挤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眼睛生疼。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熟悉的沉香木雕花床顶，熟悉的流云纹帐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药草苦味…
这是他的卧室，在静心园的居所。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瞬间将他淹没。
测灵碑前那万众瞩目的期待…掌心即将触碰到碑面时，体内那毫无征兆、猛然爆发的恐怖能量洪流…撕裂一切的剧痛…测灵碑刺耳的尖鸣和顶端爆碎的水晶…光芒冲顶后又瞬间溃散的荒谬景象…父亲惊怒的面容，母亲带泪的双眼…还有那无数道投射而来的、充满了震惊、错愕、怜悯、以及…幸灾乐祸的目光…
“根基尽毁，武道之路…恐已断绝。”
那位医术长老沉重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他的灵魂。
武功全废！
四个字，重逾山岳，将他十八年来所有的骄傲、信念、以及对未来的憧憬，砸得粉碎。
一股窒息般的绝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回应他的却是远超预想的虚弱和钻心的疼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意志。
这就是废人的感觉吗？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房间。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光线角度，他昏迷了至少一夜。
房间里的布置依旧，昂贵的天青瓷瓶，古拙的紫砂茶具，墙上悬挂着蕴含武道意境的山水画…一切都和他昨日离开前去参加测灵大典时一模一样。
可一切，又都完全不同了。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他周星辰，已经不是那个周星辰了。
京都第一天骄？周家未来希望？真我境人仙之资？
呵…
无尽的苦涩和自嘲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像是两个小厮在廊下打扫。
“…听说了吗？少主…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嘘！小声点！什么少主…现在还能不能保住嫡系待遇都难说呢。你没听几位长老昨天商议，说要重新评估资源分配吗？”
“真的假的？这才一天啊！也太…”
“哼，这有什么？武道世家，实力为尊。没了修为，就是废人一个，难道家族还能一直养着？依我看，这静心园的好地段，迟早得让出来…”
“让出来？给谁？”
“还能有谁？昨天测灵，昊少爷可是出了风头，十六岁的暗劲中期，听说三长老一脉已经准备大力扶持他了…”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被人喝止了。
但那些话语，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周星辰的耳中，刺入他的心里。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他并非不懂。只是从前，他站在云端，这些冰冷的东西从未有机会触及到他罢了。
如今，他刚从昏迷中醒来，甚至未能喘一口气，这现实便已迫不及待地、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重新评估资源分配…让出静心园…”
周星辰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引得破碎的经脉再次抽痛起来。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外界，整个周家，乃至整个京都的顶层圈子，会是何等景象。他周星辰从神坛跌落，注定会成为最大的谈资。
昔日多少赞誉，如今就会变成多少嘲讽。
昔日多少敬畏，如今就会变成多少轻慢。
昔日多少巴结讨好，如今…恐怕都会变成冷眼与疏远。
这就是现实。冰冷、残酷，却无比真实。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周星辰立刻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目光恢复平静，只是那份平静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灰暗。
进来的是母亲苏婉。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脚步放得极轻。今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眼角带着明显的倦容和哭过的微红，但见到周星辰醒来，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比温柔和惊喜的笑容。
“辰儿，你醒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周星辰扶起一些，在他身后垫上柔软的靠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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