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将军让人在试验田旁搭起了一座暖棚。竹子做的骨架上蒙着厚厚的油布，阳光透过油布，在棚里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比外面暖和了好几度。阿古拉和其其格正蹲在暖棚里，小心翼翼地把育好的土豆芽移栽到新翻的土里。
“你看，这芽尖得朝上，”阿古拉用小铲子在土里挖了个浅坑，将一株带着两瓣嫩叶的土豆芽放进去，轻轻培上土，“埋太深会闷坏的，就露一点点尖，让它能晒着太阳。”
其其格学得认真，手指捏着土豆芽的根部，动作轻得像在拈起一根羽毛。她的皮袄上沾了不少泥土，却毫不在意，只是在土豆芽放歪时，会皱着眉重新调整，直到芽尖稳稳地朝着棚顶的方向才罢休。
“草原上种东西，都是撒了种子就靠天收，”其其格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眼里带着新奇，“原来还要这么多讲究。”
“这叫‘精耕细作’，”阿古拉笑着说，“我爹说，人对土地上心，土地才会给人好收成。”
小石头提着个小水桶走进来，桶里的水晃出细细的水珠。“该浇水了，”他挨着垄沟，用瓢舀起水，沿着土缝慢慢浇下去，“我娘说，这叫‘润根’，不能浇太急，得让水慢慢渗进去。”
其其格看着水流悄无声息地钻进土里，被浸湿的泥土颜色变深，像块吸饱了墨的砚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真神奇，水一泡，土就软了。”
暖棚外，巴特尔正帮着将军固定棚角的绳子。昨夜刮了阵小风，油布被吹得哗啦响，将军担心棚里的嫩芽受冻，一早就让人来加固。巴特尔力气大，攥着绳子使劲一勒，油布立刻绷紧了，他咧着嘴笑：“我们草原上扎帐篷，也是这么勒绳子的，越紧越抗风。”
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学得快。等这些土豆成熟了，就用你带来的沙棘果一起煮，听说酸甜配着吃，特别下饭。”
巴特尔眼睛一亮，使劲点头：“我阿妈会做沙棘酱，到时候我让她多做些送来。”
正说着，暖棚里传来阿古拉的笑声。两人走进去一看，只见其其格手里的土豆芽不知怎么断了，她正噘着嘴，一脸懊恼地看着手里的断芽，眼眶红红的。
“没事，”阿古拉赶紧安慰她，“这株断了，咱们再换一株。你看，这里还有好多呢。”她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一株更壮实的土豆芽，递给其其格，“这个芽子结实，肯定能长好。”
其其格接过芽子，小心翼翼地栽下去，这次，她的动作更慢了，几乎是屏住呼吸完成的。栽好后，她长舒一口气，对着小芽轻声说：“你可要好好长啊。”
将军看着这一幕，对巴特尔说：“你看，种东西和做人一样，得有耐心，还得扛得住失手。断了一株没关系，再种就是了，总有能长成的。”
巴特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暖棚角落里堆放的种子袋上——那里有阿古拉娘给的白菜种，有将军让人寻来的番茄种，还有他从草原带来的沙棘籽。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种子，此刻挤在同一个角落里，像一群等着春天的孩子。
傍晚，暖棚的门被轻轻推开，夕阳的余晖透过油布，在地上洒下一片金红色。阿古拉和其其格坐在小马扎上，数着刚栽好的土豆芽，小石头在旁边用树枝画着未来的收成，说要比去年多收两筐。
“等土豆长出来，咱们做土豆泥，”阿古拉说，“用羊奶调，再撒点沙棘粉，肯定好吃。”
“还要做烤土豆，”其其格接话，眼里闪着光，“我们草原上烤土豆，要埋在牛粪火里，外皮焦焦的，里面面面的……”
“那咱们就两样都做！”小石头拍着手说，“我还要学骑马，巴特尔说要教我在马上射箭呢！”
巴特尔立刻挺起胸膛：“没问题，等你再长高些，我就教你。”
暖棚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但孩子们的笑声却像一团火，把整个棚子都烘得暖暖的。将军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晃动的身影和跳跃的烛光，忽然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那些埋在土里的嫩芽，那些来自不同土地的种子，还有这些孩子脸上的期待，都在悄悄告诉人们——只要心里有盼头，再远的距离，再深的差异，都能被这一寸寸生长的绿意，一点点融化。
夜色渐浓，暖棚的油布被月光染成了银白色。棚里的小芽们在黑暗中静静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而棚外的人们，也带着同样的期待，盼着一场属于春天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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