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叫。”
失语老人那句无声的、直接敲击在阿檐脑海深处的话,连同江边那首苍凉古老的“河流之歌”的节奏,如同一枚生锈的鱼钩,深深扎进了阿檐的意识里,让他坐立不安。“它”是谁?为何而“叫”?这叫声,与那首能对抗地底嗡鸣的歌谣,又有什么关联?
几天后,一个深夜。
窗外下起了雨。不是夏天的暴雨,而是一种绵密的、冰冷的、带着深秋寒意的小雨。雨点敲打在“翰渊阁”书店老旧的瓦片屋顶上,发出一片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只蚕在同时啃食桑叶。空气潮湿阴冷,书店深处的木头地板和书架,开始渗出那股熟悉的、混合了墨锭和陈旧纸张的沉闷气味。
阿檐躺在他那张窄小的、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的木板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一片被雨水浸湿后形成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色水渍。他胸口那块地只碎片,传来一阵持续的、微弱的温热感,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炭火,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菌丝地图最终指向了这里。那个蓝工装男人的身影如同幽灵。而老人的歌谣,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他必须回去。回到那片废弃的旧纱厂,在雨夜中,去验证一些东西。
他悄无声息地爬起身,披上一件半旧的、带着淡淡樟脑丸气味的深灰色雨衣,轻轻推开书店的后门,融入了外面那片湿冷的、被雨声和夜色笼罩的世界。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一团团模糊的、颤抖的光晕。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夜班出租车驶过积水路面的唰啦声,随即又迅速被雨声吞没。
越靠近旧纱厂的废墟,周遭便越发死寂。连雨声似乎都被这里厚重的荒芜感吸收掉了大半,变得沉闷而压抑。
就在他绕过那片散发着甜腻腐朽气味的积水潭,接近养菌人那间棚屋所在的区域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绵密的雨幕,钻入了他的耳中。
叮…… 铛……
叮…… 铛……
不是金属敲击铁桶的那种相对空旷的声音。
而是一种更加坚实的、更加费力的、仿佛某种坚硬之物在撞击另一种更加坚硬之物的声音。
声音的节奏……
阿檐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节奏,虽然因为载体不同而显得更加短促沉重,但其内在的韵律、那种起伏顿挫的规律……
分明就是江边老人敲击出的那首“河流之歌”的节奏!
只不过,这次,它不是被演奏出来的。
而是被……雕刻出来的!
阿檐屏住呼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倒塌的砖石堆。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曾经可能是厂区广场的空地边缘,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正是那位失语老人。
他没有穿那件捡垃圾的破棉袄,而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已经被雨水彻底浸透的深色汗衫。佝偻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微颤抖着,但他的动作却异常专注而坚定。
他面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青石。石头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深色的苔藓,看样子,应该是这座旧纱厂某处重要建筑的地基柱石。
老人双手紧握着一根长约半米的、一头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的旧铁钎,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小巧的铁锤。
他正对着那块巨大的青石,一下一下地、极其缓慢而又极其用力地凿击着!
叮…… 铛……!
铁钎的尖端砸在坚硬的石头上,溅起细小的石屑,发出那种短促而沉重的声响。
他不是在胡乱地凿。
他是在雕刻!
就着远处棚户区传来的、微弱的灯光,阿檐可以看到,那块青石朝向老人的那一面上,已经被凿刻出了一片区域。
那上面,布满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刻痕!
那些刻痕,并非文字,也不是图案。
而是一种极其抽象的、由点、短线、以及一些特定角度的转折构成的符号!
它们排列成行,遵循着一种复杂的顺序!
阿檐仅仅是看了几眼,就立刻认出——这正是他那天在江堤上,凭记忆和感知记录下来的、那首“河流之歌”的视觉化节奏图谱!
老人,正在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耗费心力的方式,将那首无形的歌谣,一刀一刀地,刻录进这块沉重的、代表着这片土地根基的石头里!
每凿刻一下,老人那瘦削的、绷紧的手臂上的肌肉都会剧烈地颤抖一下。雨水顺着他花白的、紧贴在头皮上的头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偶尔抬起手臂,用那早已湿透的袖子胡乱地擦一下脸,然后继续专注于手下的工作。
他的动作缓慢得令人心焦,但每一下都精准无比,每一个符号的深度和形状,都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计算。
阿檐静静地站在一片断墙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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