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有了粘稠的重量和刺鼻的气味,压迫着阿檐的每一寸感官。癸七那稳定而无声的脚步,在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涟漪,却像踩在阿檐的心跳上。他们正向着下水道深处那点微弱搏动着的灰白光芒走去。阿檐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既恐惧那光芒背后的东西,又无法抗拒地想要看清真相。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弯,前方隧道壁上的发光菌斑星图骤然变得密集、几乎连成一片惨绿光晕时,癸七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手中那个透明容器发出的嗡鸣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他低头看着仪器,星空般的双眼中,光点旋转的速度快得令人眩晕。
“干扰源强度超出预估阈值。环境参数紊乱,无法建立稳定追踪路径。”他冰冷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不带丝毫情绪,却让阿檐感到一种程序遇到无法处理错误的僵硬感。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侧前方一条更狭窄的、被坍塌砖石半掩的岔路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轰隆声,紧接着是水流陡然加剧的哗哗声。一股更浓烈、带着铁锈和腥臊味的污水猛地从那条岔路涌出,瞬间填满了他们脚下的通道,水位迅速上涨,没过了膝盖。
癸七站在原地,仪器对准那条岔路,指针疯狂摇摆。他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计算,判断是优先排除环境干扰,还是继续深入核心目标。
阿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癸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地下水流变化暂时牵制住了!他不再犹豫,趁着水流混乱、癸七注意力被分散的刹那,猛地向后退去,然后转身,拼尽全身力气,沿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他不敢回头,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哗啦的水声,以及身后那似乎并未立刻追来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迷宫般的隧道里拼命穿梭,直到看见上方一个透着微弱天光的、用生锈铁栅栏封住的出口。
栅栏早已锈蚀,被他用尽最后力气踹开了一个缺口。他像一只逃出陷阱的野兽,狼狈不堪地从那个狭小的洞口挤了出去,重重摔在长满杂草的泥地上。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新鲜(尽管混杂着水厂氯气)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瘫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子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水厂后墙外一处荒废的角落,堆着一些废弃的管道和建材,远处能听到水厂机器低沉的轰鸣。他身上沾满了恶臭的污泥,衣服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寒冷和后怕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小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搪瓷茶缸。正是即将退休的老闸工,刘师傅。
刘师傅看到墙角泥地里突然冒出个泥人,吓了一跳,茶缸差点脱手。他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瞅了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是你?文联那个后生?”他认出了阿檐,虽然此刻的阿檐与之前文质彬彬的形象相去甚远。“你咋搞成这副样子?掉排水沟里了?”
阿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刘师傅皱紧眉头,快步走过来,没有多问,一把架起阿檐的胳膊。“快进来,别让人瞧见了。”他力气不小,半搀半扶地把阿檐拉进了那扇小铁门。
门后是一间狭小、杂乱却异常整洁的值班室。墙上贴着泛黄的生产安全规程和一张老旧的年历,角落摆着一张行军床,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一张旧木桌上,放着收音机、几个塞满烟头的罐头瓶做的烟灰缸,还有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铝制水壶。空气里弥漫着浓茶、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刘师傅把阿檐按在一把吱呀作响的藤椅上,转身从墙角的铁皮柜里翻找起来。“我这儿还有套旧的工装,你先换上,你这身没法见人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对待一个不小心闯了祸的晚辈,“你说你们这些文化人,调查就调查,咋还往那种地方钻?那老下水道多少年没人下去过了,邪乎得很……”
阿檐默默地接过那套半旧的、带着皂角和淡淡机油味的工装,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刘师傅给他倒了杯热茶,搪瓷缸子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里面是浓得发黑的茶水。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刘师傅在自己床边坐下,掏出烟袋,却没有点,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他看着窗外水厂巨大的沉淀池,沉默了一会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后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对异常事物的直觉性忧虑,“不瞒你说,我在这儿看闸门看了快四十年,最近这心里头……老是毛毛的。”
阿檐抬起眼,看向他。
刘师傅用下巴指了指窗外:“你听这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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