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场子的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
以前只是附近城中村的赌客和些小老板,现在连隔着几条街、甚至其他区的人都慕名而来。
他们不光是为了赌,更多是想来看看,我这个能让谢广豪吃瘪的“阿皮”,到底长啥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人一多,抽水就猛。胖子每天数钱数得手抽筋,脸上的愁容早就被一种近乎眩晕的喜悦取代。
他好几次抱着账本,咧着嘴对我傻笑:“阿皮,发了,咱们这次真发了,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一年,不,半年,咱们就能”
他没说完,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大的场子,更多的兄弟,更嚣张的排场。
阿斌更是扬眉吐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
他手下那帮兄弟,尤其是跟着去砸过豪景会所的,一个个都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在场子里说话声音都大了八度,看其他小弟都带着“功臣”的优越感。
只有阿文,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后怕,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对谁都陪着笑脸。
但他打理场子、招呼客人的本事确实没得说,把那些新来的、怀着各种心思的客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场子里的“服务质量”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个档次。
但我心里,却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老田那座偶然显露的冰山,带来的不仅仅是安全感,更是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压力。
我欠他的,不是钱,不是物,是一个天大的人情,是一条我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线”。
这条线现在能护着我,将来也可能勒死我。
我比以前去老田水店更勤了。
他大多时候还是沉默,眯着眼,手指跟着节奏敲打膝盖。我知道,他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了。
“人啊,爬得太快,容易摔跟头。”他看着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慢悠悠地说。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在点我。最近场子扩张太快,人手混杂,确实出了几起小纠纷,虽然被阿斌压下去了,但终究是隐患。
“根基不稳,楼盖得再高,风一吹就倒。”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默默点头,给他把茶满上。
这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我何尝不知道这条路脏?手上沾了血,身上背了债,还能回到阳光下吗?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琐事,问我“工作”累不累,吃饭好不好,那种强烈的愧疚和伪装,都让我喉咙发紧。
但我能回头吗?身后跟着几十号指望我吃饭的兄弟。
老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瞥了我一眼:“回不了头,就往前走。但得看清楚,前边是路,还是崖。”
他的话总是这样,不说透,留给你自己去琢磨。
每一次从水店出来,我都觉得脑子沉甸甸的,不是疲惫,是被塞进了太多需要消化的东西。
经他点拨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整顿内部。
我让胖子把账目做得更细,每一笔进出都要有明确的去向,尤其是给兄弟们分钱,必须公平,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以前那种大块分金银的粗放模式,迟早会出问题。
我限制了阿斌招人的权限。以前是个人来投靠,只要谢斌点头,基本就收了。现在不行,每个新人,必须我和胖子、阿文都过一遍眼,查查底细,至少要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来。阿斌对此有些不满,觉得我束缚了他手脚,但我态度坚决。
“阿斌,咱们现在不是小打小闹了。”我找他单独谈“人多是好事,但烂人多了,就是祸害。你得管好你手下那些人,别有点名气就飘了,到处惹是生非。再惹出谢广豪那样的事,老田未必肯帮第二次。”
提到老田,阿斌不吭声了,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老田是又敬又畏。
我还开始让阿文有意识地接触一些场子以外的“正经”关系。
比如管我们这片区的消防、卫生的小头头,甚至是街道办的人。
请吃饭,送点不轻不重的礼,混个脸熟。
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大忙,只求关键时刻别被人当枪使,或者能提前透点风声。
阿文对这种交际驾轻就熟,干得很起劲。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跟“体面人”打交道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稳地过着,波澜不惊。
这天下午,阿斌敲门说文娜来了。
我正在二楼办公室和胖子对账,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被你送到外地避风头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陌生男人?”
我对阿斌问道。
“阿皮哥。”
没等阿斌回话,文娜已经走进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文娜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穿着也讲究了,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焦虑和不安。
我让胖子和阿斌先避开。
“文娜,你怎么回来了?这位是?”
我示意他们坐下,目光落在那个西装男人身上。这人气质不像江湖人,倒像个律师或者公司白领。
“阿皮哥,这是我,我一个朋友,姓陈,陈律师。”
文娜介绍道,语气有些不太自然。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递过来一张名片:“皮先生,你好,我姓陈,是深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我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心里疑窦丛生。律师?文娜带个律师来找我干嘛?
“陈律师,有事?”我没绕圈子,直接问道。
陈律师看了一眼文娜,文娜低着头,搓着衣角,不说话。
“皮先生,是这样的。”陈律师清了清嗓子,语气平和但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我的当事人文娜小姐,之前一直在谢广豪先生旗下的豪景会所工作。前段时间,因为一些呃,误会,她暂时离开了。现在呢,谢广豪先生方面表示,愿意摒弃前嫌,并且很欣赏文娜小姐的工作能力,希望她能回去继续工作,并且愿意提供更好的职位和待遇。”
我听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谢广豪让文娜回去?还派了个律师来?他想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我看向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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