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在土壁上投下巨人般摇晃的影子。
林夙靠着潮湿的土壁,后背的灼伤和腿骨折处的剧痛,像两把钝锯在反复拉扯他的神经。陈伯刚刚用烧红的刀子取出了嵌进皮肉的碎石,此刻正用煮过的布条一圈圈包扎。每动一下,冷汗就顺着额角滚下来。
但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过度失血后的苍白,和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手中,苏晚晴的信纸已被汗水和血渍浸得发软。
“京中剧变,陛下昏迷,崔赵争权。君可伺机。”
短短十三个字,是一个时代的裂痕,也是他脚下这座坟墓唯一透进的光。
地道里挤着所有人。墨铁匠躺在干草铺上昏迷未醒,粗重的呼吸里带着痰音。十二个孩子蜷在角落,最小的还在梦中抽噎。周铁骨、杜衡、沈砚、刀老三、陈伯、阿水,还有三个一路跟随的流民青壮——每张脸上都写着疲惫、伤痛,和一种更深的东西。
迷茫。
炸了矿,救了人,然后呢?
成了反贼,被全城通缉,然后呢?
林夙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在地道里撞出回音:
“赵皓要来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脊背下意识绷直。
“他带着天子剑,带着剿灭‘反贼’的密诏。”林夙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会名正言顺地杀光我们,杀光任何敢为我们说话的人,然后把阳朔发生过的一切——矿毒、童工、雷火石——都埋进土里,盖上‘平叛有功’的封土。”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芯噼啪爆了一下。
“所以,”林夙顿了顿,目光如铁,“在他到来之前,我们必须让他来阳朔剿的,变成一个真正的‘叛’。”
杜衡瞳孔微缩:“大人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林夙一字一顿,“我们不能再是‘被通缉的犯官和流民’。我们要成为——‘惊雷’。”
他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说出了这两个字。不是作为理念,而是作为旗号。
林夙忍着剧痛,试图坐直。周铁骨想扶,被他抬手止住。
“从此刻起,此地无大人,亦无先生。”他看着众人,“但需有令,有行,有责。违令者,共弃之。”
“周铁骨。”
“在!”
“你为‘锋锐’,领行动、护卫、训练之责。凡战,你为前驱;凡守,你为砥柱。能战者,皆归你辖制。”
“杜衡。”
“属下在。”
“你为‘耳目’,领情报、联络、外务之责。江陵、岳州、瑶寨、圩市,所有线头,由你梳理、编织、延伸。我要知道赵文廷每顿饭吃了什么,赵皓到了哪里。”
“沈砚。”
“晚生……在。”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不是因为恐惧。
“你为‘文书’,领记录、法令、物资之责。所有人的名册、功过、所得;每一粒米、每一寸布的来去;我们要立的规矩,都由你记、你算、你宣。”
“陈伯,阿水。”
两位老人挺直了背。
“您二位为‘仁心’,领医护、安置、抚慰之责。伤者、弱者、孩童,皆托付于你们。我们要活下来,更要像人一样活下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墨铁匠身上。
“墨师傅,为‘匠心’。若他醒来……”林夙的声音低了些,“所有匠作、利器、机巧之事,由他总揽。他是我们的‘军器监’。”
他分封完毕,地道里一片肃穆。这不是儿戏,这是在绝境中,用语言搭建起的第一座简陋庙堂。
“而我,”林夙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为‘秤’。权衡利弊,定夺方向,承担后果。若胜,功是大家的。若败,罪是我一人的。”
——这便是“赵玖式”的担当:将最高权力与最终责任,死死绑在自己一人身上。
“沈砚。”林夙唤道。
沈砚立刻拿出炭笔和一张勉强算纸的树皮——那是从圩市偷带进来的货箱衬板,背面还算平整。
“记下,此为‘惊雷’初约,凡我同道,共守之。”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凿进土里:
“一约:不害良善。刀兵所指,唯敌寇豪强。若违,逐。”
“二约:所得均分。钱粮财货,抚恤优先,余者按需、按功分配。若贪,逐。”
“三约:令行禁止。疑令可问,令下必行。若乱,逐。”
只有三条。简单、直白、没有引经据典,却涵盖了生存、分配与纪律的核心。
“记下了吗?”
“记下了。”沈砚笔尖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膛里涌动。
“好。”林夙看向周铁骨,“铁骨,你是‘锋锐’,你先来。”
周铁骨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地道矮,几乎是蹲跪),右手按在左胸——一个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却觉得无比郑重的姿势:“周铁骨,愿守此约。”
一个接一个。
杜衡、刀老三、石头、柱子……乃至靠在墙边的陈伯和阿水,都肃然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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